上官浅韵没有去将孩子抱上车来,而是看了秦夫人一眼,而后对暗中的墨曲,说道:“墨师兄,让人送他们母子离宫,拿着这个令牌,如遇人阻拦,亮牌子给他们看,自然无人敢不让路。”
墨曲翩然现身车旁,一手摇扇,一手接过那块令牌,看了看,便丢给了身后站着的那四名黑衣暗卫,吩咐道:“好好送他们母子出长安,路上小心点,尽量躲着人,不要过于张扬。”
“是!”暗卫其中一人接住令牌,便拱手低头领命,无声的走了过去。
秦夫人上前将孩子抱起来,对上官浅韵感激涕零道:“多谢长公主救命大恩,此生无以回报,来世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的,谢谢!”
“走吧!”上官浅韵不需要秦夫人对她感恩戴德,她救的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和一个无辜的孩子罢了。
至于什么妃嫔与皇子的?
她想起上官羽的身世,便觉得这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公主,都显得是那般身份可笑了。
一夕间,所有的身份地位,都成了假的,难道不可悲可笑吗?
唉!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谁的明日会是个什么样子。
秦夫人抱着孩子,在四名暗卫的护送下,向着似无尽头般漆黑的宫道走去。
秦夫人身边还跟着掌事姑姑和四名亲信,他们自知在宫里也没活路了,倒不如随秦夫人出宫去,好歹出去后,主仆几人都在一起,也都有个照应。
两名打帘的宫女放下手,前方掌灯的宦者和宫女归位,羊车队伍继续缓缓的前行,好似之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上官浅韵望着纱帘外的夜色,摇头轻叹道:“这一次的宫变,我们看到的血腥是不少,可我们看不到的血腥……唉!不知那些血,会不会把上林苑的仙客来,染得更红呢?”
展君魅握着她微凉的手,转头望着她忧虑的侧脸,温声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这些事,已不是我们能阻止的了。”
古来宫变后,那便是用血来洗宫廷,这个看似繁花锦盛的皇宫,其实,比世间任何地方都肮脏。
“宫中人命轻贱的连草芥都不如,有年老的姑姑说,在这道路的每一块砖下,都有着一具具森森白骨。而宫中从未停止过的风里,也永远飘着那血腥气,只因死的人太多了,在整个皇宫里,谁也不知谁是人,谁又是鬼了。”上官浅韵只觉得今夜特别的冷,而这个曾经在前世让她熟悉的皇宫,此时此刻却变得这般的陌生。
展君魅抱着她,让她多少能暖和一点,这个夜的确很冷,冷的是人心,冷的是人血,冷的是无情的……世间残酷。
而当宫中其他生了公主的妃嫔接到消息时,一切都晚了,上官浅韵已进了太皇太后的宫里,而那处却被上官羿以孝义之名,派兵重重保护起来了。
她们就晚了秦夫人一步,便注定了唯有死路一条了。
上官羿也是怕落得个不仁不义的名声,他并没有杀了这些女人,而是将他们连夜送去了建章宫幽禁。
至于那些个小公主?自然送去了咸阳宫,让她们终身被幽禁不出。
而在这些有名分的妃嫔中,有一位不甘就这样被幽禁一生的乔美人,花了大钱找了门路,偷偷的进入了温室殿。
上官羿在吩咐好一些事后,他便来到了温室殿,脱掉外袍,躺在那只有帝王能睡的龙床上,胸膛起伏的低笑着,心里很是得意,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而乔美人偷偷进来之时,暗中的红樱自然是看到了,可当她看到乔美人进入温室殿后……
乔美人一路走来一路褪了鞋袜,脱了外披的厚实斗篷,最后穿着轻薄暴露的衣裙,莲步轻移,边走边脱掉了那本就难蔽体的衣物……
红樱心中冷笑,转身离去,原来是个贪恋富贵的女人,要来对上官羿行勾引之事啊?那她还是不要多看污了眼睛了。
“谁?”上官羿正闭着眼睛,享受这份胜利的果实呢!可忽然感到有人靠近,他猛然睁开双眼,便看到床边站着一名浑身赤条条的美人儿。
乔美人一见上官羿眼神放肆的,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媚笑着一膝跪上床沿边,慢慢的俯身爬上了床,趴伏在他的身上,她娇柔的笑唤了声:“皇上,嫔妾来伺候您就寝了,您可要好好宠幸嫔妾呀!”
上官羿望着这名如妖精般的女子,雪肤貌美,的确是难得的尤物。而且,她身上可真香,更是上官羽的女人,他很有兴趣宠幸她……
乔美人骤然被人翻倒压在身下,她娇呼一声,纤指抚摸上身上男人的脸颊,妩媚娇笑道:“皇上可不要这样粗鲁,嫔妾可怕受不了您的龙威呢!”
上官羿望着身下诱人的小妖精,他心里也没多少冲动,只不过,在这龙床上,宠幸上官羽的女人,这的确会让他有种一报前仇的快感。
红樱就算不就近保护上官羿了,可却也不敢走远。
当寝殿内传来那些淫靡之声时,她便皱起了眉头,不知这女人想干什么?就算想讨好上官羿保命,也不用这般自甘下贱吧?
而以她对上官羿的了解,就算不杀这个女人,也定然不会给这个女人名分。
因为,上官羿重名声,他定然不会背上一个强占兄嫂的臭名。
那怕乔美人的身份,放在民间只是一个妾侍,可只要她是上官羽的女人,便等于是上官羿名义上的小嫂子。
而另一处……
墨曲派的四名暗卫,倒是安全的送秦夫人母子出宫了。
并且一路护送他们一行人出了城,在城外给了他们马车和盘缠,看着他们顺利的离开了长安城。
可秦夫人命不好,她坐在马车里,抱着熟睡的儿子,以为离开长安城后,她就安全了。
可马车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血腥味儿透过车帘飘了进来。
崇严是孤身前来的,在杀了那些仆人后,他便一掌碎了马车盖顶,倒立下坠,单手扣住秦夫人的天灵盖,五指一收,便杀死了秦夫人。
秦夫人瞪大了双眼,血流下来染红了她的面容,她就这样不甘的倒在了马车里,为什么?她只是想带着儿子苟活一生罢了,他们怎么就不肯放过他们母子呢?
那位掌事姑姑是会点武功的,在崇严要杀她的时候,她便一滚之下快速钻出马车,用随身的匕首斩断了套绳,骑着带马车的马匹,便向着长安城疾驰而去。
她就算死,也要带消息回城,将秦夫人惨死之事,告诉凝香长公主……
崇严岂会让她逃走,一枚淬了毒飞刀飞出,直射中那老妇人的后心。
那老妇人自知她是逃不走了,她俯身在马背上,拿出随身的帕子,咬破手指,在帕子上写下了三个字:紫袍人。
而后,她将那帕子塞进马鞍下,人也无力的坠下了马背,在地上滚了几翻,便面朝下口中吐血而死了。
上官景被撞给惊醒了,醒来后,他就闭着眼睛不适的哇哇大哭,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看着真是好不可怜。
崇严将孩子从秦夫人怀里抱出来,抱着孩子飞身离去,在夜幕下,他对怀里的孩子说:“好孩子,爷爷会好好教你的,一定让你坐上那世间最尊贵的位子……”
上官景只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后,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不再是承天国尊贵的大皇子,而只是一个身世可悲的人。
祖母淫乱宫闱,与人珠胎暗结生下他的父亲,父亲残酷不仁背上一世骂名,母亲被他的亲祖父残忍杀害,他成为孤儿不可悲,被杀母仇人教养长大,才是最为可悲的。
那匹马一路往长安城奔跑而去,在黑夜中,那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响在荒郊野外中,显得特别的清晰而诡异。
一声响彻荒郊野外的虎啸后,便见一白衣人负手乘白虎而来。
那马一见老虎就腿软了,可因着想活命,它是掉头就跑。
唐肜飞身飘然去追上那匹马,脚尖轻点马鞍上,拂袖半蹲在马背上,伸手轻抚一下马脖子,那被老虎吓的跑疯的马,便忽然停了下来,很是温顺扭头磨蹭着他的手心。
马儿不闹了,只是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马鞍。
唐肜银面具后的眼神微闪,便伸手摸那马鞍,果然,他自马鞍下取出一方手帕,手帕上写着三个字:紫袍人。
他手握着那手帕,眼底浮现怒色,好一个崇严,竟敢如此放肆的坏宫主大事。
他将那手帕收起来后,便起身飞掠而起,向着前方踏风而去。
蓝睛白虎扑跑出去,速度极其的快如风,那怕背上落下一个人,它的前奔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慢。
唐肜负手伫立在虎背上,夜风吹动他的白衣,墨发飞扬,白日看来很飘逸如仙,夜晚荒郊野外瞧着,便有点鬼魅了。
当他来到凶杀现场时,便只看到几摊血迹,其他的,什么都没了。
蓝睛白虎带着它的主人,进入了一旁的丛林中,在一处它停了下来。
唐肜负手缓步走过去,望着那片枯草丛,显然被人翻新过,土还很潮湿,所以……这是埋尸地啊!
蓝睛白虎甩着尾巴,见它主人转身要走,它便扑跑向前,再次驮着他的主人,消失在了黑夜中。
唐肜握手着崇严的罪证,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把这东西交给宫主?还是去交给上官浅韵?
毕竟这是上官浅韵保出的人,可人一出了长安城,没走出五里之外,便被人给杀了。
而杀人者,便是崇严,这个他也想杀的人。
上官浅韵在太皇太后床边守了一夜,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也觉得疲惫不堪的。
不过,十七太年幼,皇祖母又是年事已高,这些心她不操,又能找谁来操呢?
展君魅端着一碗杏仁露走进来,见她趴在床边睡着了,他便将小碗放到矮桌上,拿着衣架上的斗篷,走过去轻柔的给她盖在身上。
上官浅韵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看到是展君魅,才抬手捂着额头坐了起来,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展君魅见她醒了,便走过去端了杏仁露,转身回到她面前,用勺子温柔的喂她吃。
上官浅韵张口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又多吃了几口,无论如何,事情到了如今,也算是定下来了。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既然是未知的事,她又何必去劳神多想?
太皇太后缓缓醒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床边的那对小夫妻,一个坐着张口等吃的,一个站着温柔的喂对方吃东西,这样的温馨画面,是她羡慕一生,都不曾得到过的。
真好啊!希望他们夫妻能一直同甘共苦走下去,无论前路多险阻,他们都要紧抓着对方的手不放,共同翻山越岭过去,那才能迎来未来的光明与幸福。
展君魅早瞧见太皇太后醒了,可他家媳妇儿很贪吃,一口一口吃的香甜,他也只对太皇太后颔首笑了笑,继续没事人似的喂着面前的媳妇儿吃东西。
上官浅韵还以为太皇太后没醒呢,便小声的嘀咕道:“你以后的手艺,如果能这般好就好了。”
“我……努力。”展君魅脸上浮现尴尬之色,毕竟,有些话,他们夫妻躲起来说没什么,可面对一个老祖母说起来,总让他觉得有那点不好意思。
“嗯,努力就对了。唔!男人,就要上得战场,下得厨房,带得孩子,哄得媳妇,此为四德。”上官浅韵吃着东西,那小嘴巴还闭不上,一个劲儿闷头说。
“四德?”展君魅挑了下眉毛,而后问她道:“那三从呢?”
“三从啊?”上官浅韵是没想过三从这事的,四德也是她信口胡诌的,可既然展君魅问了,她当然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了。想了想,她说道:“三从……在家服从我命令,出门随从我身边,我错了也要盲从到底,总之,我就是你的天。”
太皇太后忍不住的咳了两声,见那丫头怯怯的转头看向她老人家,她便坐起来瞪她一眼道:“古语皆道夫字天出头,可今儿……你倒是让哀家长见识了。”
上官浅韵见她家皇祖母又要说规矩,她伸手便掐了展君魅一下,这次是高低的问题,没掐到腰,掐大腿上去了。
展君魅对于他家媳妇儿的失手,他忍着,回头在关起门来收拾她,看她还敢不敢掐错地方。
太皇太后见她这小孙女竟然还学会掐人了?她脸一板就训斥道:“你这丫头,就算身为公主不当夫为天,可那也不能有事没事就动手啊,瞧瞧,哀家还看着呢,你就这样虐待小展了?那哀家看不见的背地里,你岂不是要骑到……你说你,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上官浅韵最怕她家皇祖母说规矩了,抬头望着展君魅的眼神,都带着杀意,都怪他,害她被皇祖母训斥了吧?
展君魅是自己背地里欺负他媳妇儿行,可要是别人说媳妇儿一句,他就心疼的受不了。
太皇太后还想说什么,可一见展君魅竟然皱起了眉头,而且还心疼的去抱着那丫头,她老人家便扶额叹气道:“小展,你这样惯宠她下去,她早晚会蹬鼻子上脸骑到你头上去的,你到时候要是来找哀家评理,哀家可绝不会理你,因为……你这完全是自作自受。”
展君魅很想说,他媳妇儿早蹬鼻子上脸骑到他头上去了。而这一切,都是他愿意的,梯子都是他亲手递的,为得就是让他媳妇儿早点骑到他头上去。
上官浅韵手不能明着掐展君魅了,可她被他抱着的时候,还是张口隔着衣料,咬了他腹部一下,总之就是要解解恨。
展君魅眉心紧皱在一起,唇瓣紧抿着闷哼一声,虽然声音他尽量压低了,可他相信那不聋不瞎的太皇太后,定然也是听到看到了。
太皇太后一见展君魅脸色一变,再想到刚才展君魅那声闷哼,她便有板着脸训斥道:“你这丫头又在干什么?小展,她就算是皇家公主,你也不能这般处处忍让她吧?你把夫纲振起来,哀家给你撑腰,非要好好给这刁蛮的丫头立立规矩不可。”
展君魅见太皇太后又训斥他媳妇儿,他心疼,所以他笑着说道:“太皇太后,龙儿很好,我愿意让她当我的天。”
“你……”太皇太后真要被气死了,这孩子,她都要给他撑腰了,他怎么就硬气不起来呢?
唉!真是看错了,这堂堂的威风凛凛大将军,已经惧内到成妻奴了。
上官浅韵抱着展君魅的腰闷声笑,她皇祖母给她选的好夫君啊!
太皇太后听到这丫头竟然还得意的笑,她老人家摇头叹了声气:“好了好了,哀家也不管你们了,你爱宠着她就宠着她,不过,哀家可要说一句,把她宠坏的你,可要负责照顾她一辈子。”
“您老人家请放心,我不会把龙儿让给任何人的。”展君魅笑意温然道,心里加一句,谁抢他媳妇儿,他要谁的命。
上官珝其实早就来了,他是来替换他家皇姐的,因为今儿个是宣读遗诏的日子,谁是皇帝,可就要昭白天下了。
可当瞧见他家皇祖母又说规矩,他就有点害怕的没敢进去。
等他家皇祖母不说规矩了,他才举步走了进去。
展君魅是怀里抱着他家媳妇儿,回头看着他家小舅子,对于上官珝这小子,他别有深意一笑:“三弟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姐夫!”上官珝规规矩矩的拱手作揖一礼,那绝对是君子谦谦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上官浅韵抬起头来去看上官珝,见上官珝还穿着昨日的那身衣服,她便皱了下眉头道:“你怎么没换身衣服?一会儿可是要去宣德殿的,你这样……用皇祖母的一句话,有失规矩。”
上官珝脸颊一红,低头道:“皇姐,皇祖母这里没我能穿的衣服。”
太皇太后皱了下眉头,便唤慈姑来,吩咐道:“去把哀家以前做的那些衣服挑一件来……嗯,算了,你带珝儿亲自去挑件合身的吧!”
“喏!”慈姑行了一礼,才带着上官珝离开去挑选衣服。
上官浅韵倒是很好奇了,转头看着她家皇祖母问道:“皇祖母,你都是给谁做的衣服啊?”
太皇太后神情有些伤悲的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为我那不孝的儿子做的。”
“皇祖母……”上官浅韵离开了展君魅的怀抱,过去趴伏在了太皇太后的膝上,也是伤悲的眼中含泪道:“父皇的孝,孙儿替他来尽,一定守着你老人家,绝不让您再痛心悲伤。”
“傻孩子,世事无常,谁也不能说凡事都能尽掌控在手中,昨夜发生的事,皇祖母不怪你,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至少,你保住了你父皇的颜面,没让他背上那样一个御家不严的名声。”太皇太后心里是有气,一是气上官羽非她皇室子孙,太后欺骗他们所有人多年。
二是气上官羿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父皇的颜面也不顾及,太不忠不孝。
“皇祖母,他只要将来能为民造福,一些卑鄙无耻的行为……咱们就当不知道吧!反正人无完人,咱们不能太苛求他了。”上官浅韵只能这样安慰她自己,也这样安慰她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苍老的手,轻柔的抚着她乌黑的青丝,点了点头叹气道:“你说得对,人无完人,我们也不能对他太苛求了。只愿他不要是个任人摆布的糊涂虫就好,而南太后……她进宫后,哀家便要好好给她重新立规矩,绝不能让她如玉京秋一般的放肆无忌惮。”
“嗯,等南太后抵达长安后,皇祖母便端起婆母的架子,好好给她这儿媳重新立规矩。”上官浅韵坐起身来,支持她皇祖母好好给南露华一个下马威。
“你这丫头哟!”太皇太后伸手点了她额头下,笑容慈爱的说:“等她来了后,你也不必怕她,一切有哀家在,这后宫谁也不敢给你气受。”
“嗯,孙儿以后就全仰赖皇祖母给撑腰了。”上官浅韵很得意一笑,重重点头,那吐舌头出怪相的小模样,逗得太皇太后笑呵呵。
展君魅见她回头对他也吐了下舌头,他竟然也陪她胡闹的眨了下眼睛,二人相视一笑,整个宫殿里都是他们一老二少的欢声笑语。
慈姑带着上官珝去挑选了件绛紫色绣玄色夔龙纹的曲裾深衣,亲自服侍他换上后,她好似透过这件衣服,看到了当年少年的先帝了。
上官珝见这衣服如此新,便觉得奇怪的问:“慈姑姑,这衣服的料子瞧着久远了,可这衣服却很新,不像是谁的旧衣……”
“这是新衣服,是太皇太后为少年时的先帝做的,做多了,先帝没穿了,就有一些被储存在了这里,一次都没沾过身,可不崭新着吗?”慈姑前后为上官珝整理了一下,瞧着穿上挺合身的,想着父子就是父子,年轻时的尺寸都差不多。
“父皇的衣服?”上官珝手抚摸着衣袖上的花纹,似乎能感受到,他皇祖母对他父皇那温柔的母爱。
“王爷,可不能在这里耽误了,奴婢给你也挑了双鞋子,咱们去换了后,就赶紧回去吧!”慈姑知道今日还有要事,所以,她是不敢在此多耽搁的。
“嗯,我这就换鞋,慈姑姑,不用麻烦您老了,我自己来就好。”上官珝温然一笑,便拿着鞋子自己换了上。
慈姑望着谦和有礼的上官珝,再想想那卑劣的上官羿,心中很是叹气,她多想先帝遗诏上写的是这位广阳王啊!
可惜!他们心里都明白,遗诏上的人名,定然就是上官羿无疑。
上官浅韵的衣服首饰,早早的就被人从昭阳殿送了来。
墨曲天蒙蒙了就回了趟将军府,亲自为展君魅取来了朝服。
上官珝坐等了许久,才见到一身朝服的展君魅走出来。
展君魅一瞧上官珝竟然穿了这样一套衣服,虽然绣着夔龙纹不失王爷身份,可……他不穿朝服,恐会被上官羿挑刺吧?
墨曲刚回来又被派遣出去了,让他去广阳王府取上官珝的王爷朝服来,他这奔波劳苦命哟!
上官珝倒是没想这般多,毕竟上官羿当皇帝,他本就不满。
展君魅也不服上官羿当皇帝,一想到他之前上朝跪拜了上官羽那假君王无数次,如今又要跪拜上官羿这个小人君王……他就想装病休假,呆在府里空领俸禄。
本来是不想太皇太后去,可她老人家非要去,没办法,慈姑只能让人赶紧准备着,为太皇太后好好隆重着装一番,总要彰显出她老人家的威仪吧?
上官浅韵倒是没怎么隆重去打扮,也就穿了一袭深紫色的曲裾,广袖上绣着紫凤纹,用银线挑边,在阳光的照耀下,与琥珀金丝锦衣交相辉映,犹如凤在衣上游,华丽高贵,精美绝伦。
持珠捧过那金凤冠,为坐在梳妆台上的女子戴在头顶的发髻上,两边插上流苏金步摇,稳固好后,她才向后退一步站立着。
上官浅韵望着镜中的自己,这个凤冠还是她十五岁及笄后,她父皇送给她的礼物,多少年了,她都不曾这样正装戴过它了。
上官珝和展君魅两两无言的各站一边,墨曲很快取衣服回来了,上官珝便去换衣服了。
墨曲坐下了就自己倒杯茶喝下,然后就看到有光芒一闪,他就看到了一抹雍容华贵的……衣服。这衣服做工不错,精美。
展君魅的眼中看到的是他家高贵美丽的公主,他走过去牵起她的双手,好好的欣赏了她尊贵雍容的美丽,竟然还开玩笑的单膝跪地,仰头望着她笑说:“臣拜见公主殿下!”
上官浅韵本来雍容高贵的挺显威仪的,可被他这样一闹,她就破功了,笑着把他拉起来,嗔了他一眼道:“都不看看多少人在,就这样胡闹。”
展君魅弯腰盯着她看,笑说道:“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天吗?怎么,我的天,你怕我拜你啊?”
上官浅韵的脸颊更羞红了,他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而她现在又不能去捂他的嘴,只能嗔瞪他一眼,让他适可而止。
墨曲个迟钝的,这时候才看到了上官浅韵的美丽,然后他这位风流墨君,自然是上前摇扇好好夸了一通:“公主真是美丽大方,端庄尊贵,清华高雅,如高山之雪,如国色牡丹,如天上的神女……咳咳!君魅,我去外面等你们,不打扰了。”
展君魅瞪走了墨曲后,他看着面前美丽的媳妇儿,也学着墨曲夸起来道:“龙儿,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花中美人,也是我见过美人中最漂亮的花。”
上官浅韵本来听着墨曲夸她美丽,她还是心理很骄傲的。可这人一夸她,她怎么就觉得脸发烫呢?感觉有点害羞。
“咳咳!”太皇太后出来就看到展君魅要去亲她孙女,她这老人家也不是迂腐,而是……人前这样可真不成体统。
展君魅这一亲香泽的梦破碎了,那怕那诱人的红唇近在咫尺,他也不得不在太皇太后那一声咳嗽下,不醒也得醒来了。
所以,对于亲热这事,就要关起门来,再让持珠在外守着,才不会被人中途扫兴的打断。
上官浅韵转身对她家皇祖母行了一礼,这回很规矩,绝对让她皇祖母挑不出毛病来。
上官珝换衣服倒是很快,他出来后,先是过去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而后看向他家皇姐,他也由衷的夸了句:“皇姐今儿的打扮很是端庄美丽。”
“多谢三弟夸赞。”上官浅韵浅浅一笑,温婉美丽。
换上王爷服饰的上官翎也来了,他一到来便惊讶了一声:“哇!皇姐,你昨儿是去瑶池封仙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得如天仙一样美丽了呢?”
上官浅韵对于她这个惯会夸张的小皇弟,她又忍不住想弹他额头了。
上官翎夸完他家皇姐,就跑到太皇太后身边去,搀扶着太皇太后的手臂,颇显孝顺道:“皇祖母,孙儿搀着您走,咱们走慢点,反正所有人都在等皇姐出现,只要皇姐不出现,他们就别想知道新帝是谁。”
“你哟!真是越发的像你皇姐了,任性!”太皇太后笑说着,背影虽然不似年迈老人那样佝偻着,可也早已直不起来了。
上官浅韵走在后面,望着她皇祖母老矣的背影,她鼻子觉得一酸,眼中含的泪差点流出来。她明知再怎么强留,也留不留她皇祖母多少年了,可她……真的还想多侍奉她老人家几年,至少让她老人看她也有儿有女。
展君魅自后身后搂着她纤瘦的腰肢,在这些日子里,她又消瘦了不少呢。
上官珝跟在最后面,他看到了他家皇祖母苍老的背影,看到了他皇姐难受的眼泪,他心中也是酸楚,人活百年,终难躲得过一死,可逝者去了后,往往最难受的便是活着的至亲之人。
宣德殿
所有文武大臣皆到场,各家王爷和各地来的诸侯也在,宗正大人带着人也早已等候在此。
上官羿站在众王爷中,心中很是忐忑,他怕上官浅韵会记恨他偷遗诏的事,而在今日为难他。
遗诏他已让人送回去了,这也算是他向她认错低头了,希望她能看在姐弟一场的份儿上,不要过于小肚鸡肠的和他这弟弟计较吧!
“太皇太后驾到!”
“长公主!”
外面通传的宦者,都聪明的尊称上官浅韵为长公主,而不是加上封号,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公主这个称呼代表的是唯一,那就是皇长姐的意思,皇帝之上唯一的姐姐。
那这新帝……定然在汉中王、广阳王、昌邑王三人之中了。
上官浅韵和慈姑一左一右搀扶着太皇太后,抬脚步入了宣德殿,目光淡冷的扫了众人一眼,便收了回来。
新帝未选出来之前,主位自然由太皇太后来坐着。
上官浅韵搀扶着太皇太后上了阶陛,服侍太皇太后落座后,她才面对诸王群臣,颇具威仪之态,抬手震袖高声道:“奉遗诏!”
持珠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神情肃冷的走进来,自一旁步上了阶陛,来到上官浅韵身边,侧身后退一步,捧着遗诏微低头垂眸,姿态恭敬。
上官浅韵伸手拿起那卷被装裱好的遗诏,缓缓的打开,垂眸音色清冷读道:“朕体不安,悟今将绝矣!汉中王羿,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同遵此诏!”
众人跪地俯身听完此诏,便齐声高呼:“臣等遵旨!”
上官浅韵合上遗照后,便将遗诏双手捧着放在托盘中。一切已定,只看这天下的风云,是否能就此静下来了吧!
太皇太后也微微点头,神色有些疲惫,望着那下方跪着的孙儿,她没有因为新帝被择选出来而高兴,只是觉得她肩上的胆子更重了。
持珠捧着托盘步下阶陛,将遗诏给了还跪在地上的上官羿,随之转身又回到了上官浅韵的身边。
上官羿恭敬的双手接过遗诏,缓缓起身,转身面上跪地俯身的臣子,他神情严肃道:“朕继位后,定然克勤克俭,无怠无荒。勤勉以治理天下,使百姓安居乐业,以不辜负父皇对朕的期许!”
“皇弟能如此这般想,甚好!”上官浅韵神色淡淡的说完这些话,便望向柳亭继而说道:“柳丞相,登基大典之事,便由你和沈奉常一起操办吧。”
“是,长公主。”柳亭和沈奉常出列领命。
上官浅韵见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她便转身走过去搀扶起了太皇太后,笑着说了句:“皇祖母,孙儿陪您回去休息吧!”
“嗯!”太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路那怕是坐着羊车而来的,可也显得有了些疲态。
上官羿知道他就算登上皇位后,上官浅韵以后还能诟病,毕竟遗诏是他让人送去的,若是传出去,定然会惹得众人对遗诏心生怀疑,怀疑这遗诏的真假。
太皇太后见上官羿起身要来搀扶她,她也只是挥了挥手说道:“皇上还要忙登基之事,哀家这老婆子有人服侍着,就不劳皇上了。”
“皇祖母这说的哪里话,孙儿别说还没正式登基为帝,就算是举办了大典后,孙儿在人前是君王,在您老的面前,不还是那承欢您膝下的孙儿吗?”上官羿这番话说的可是至孝,也表达出他对太皇太后这个祖母的敬重之意。
“嗯!哀家知道皇上的孝心了,可规矩不可废,皇上且好好准备登基之事吧!若真有心想孝顺哀家这老婆子,以后时间还长呢,不怕没时候承欢哀家膝下。”太皇太后说着话,便轻拍了拍上官羿的手臂,老迈疲态的被慈姑搀扶着向门口走去。
“恭送太皇太后!”众人叩拜,齐声恭送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上官羿算是看出来了,朝中无论是那些个为安家马首是瞻的老臣,还是柳亭带着的年轻官员,最尊敬的不是他这个君王,而是他那位年迈老矣的皇祖母。
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安家支持。
毕竟,他是皇祖母的亲孙子,可不是上官羽那个假孙子,只要他一心孝顺她老人家,他相信,终有一日,她老人家会喜欢他的。
而只要能讨她老人家欢心,他的皇位便可稳坐了。
想想安家朝野上下的势力,想想他皇祖母手里的一半虎符,再想想他皇姐被持令尊主的看重,和展君魅这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姐夫,这一切的势力,联系成一条线,他只要握住他皇祖母这根线头,便可以将这些都抓在手里了。
上官珝和上官翎一起跟上了太皇太后,他们可不想留在这里看上官羿得意。
出了宣德殿,上官浅韵在搀扶着太皇太后上了羊车后,便对持珠说:“你送广阳王出宫,记住,安全的送到广阳王府,路上小心点儿。”
“是!”持珠拱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