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龙之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加上体内冰清玉豆的治愈力,他只需一晚上的时间便能痊愈。只是他现在迷茫了,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浑身浴血的龙之冷眼看着地上杂乱的尸体,他们前一刻还呼喊着,现在却血肉横飞,他不觉得自己血腥,只是这样的猩红的血的味道有些让他恶心。他恶心的是这样的气味,近半年来,每天都围绕着打打杀杀,他厌倦着,却无法逃避。如今本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篇章,却只是换来另一批人的追杀。
他渐渐明白,所有人都一样,遇见了利益,每个人都如苍蝇看见腐肉一般挪不开脚。他们眼睛都透着贪婪,身上都长满倒刺,他们挥舞着自己的拳脚驱赶后来的竞争者。弱肉强食是真理,但被冲昏头脑的他们却觉得这是上天的眷怜,希冀着,祈祷着,觊觎着。殊不知,这快腐肉不过是上天抛出的一块诱饵,引诱他们,看这些蝼蚁相残,就像,斗蝈蝈。
龙之苦笑着用袖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还是温热的,他突然有些想舔舐一下的冲动。这样的腥臭味道,熏染得他满身都是,粘稠的血浆也使他的头发被粘成一团,整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光彩。
他下了船,一瘸一拐地向着港湾的反方向走去,希望去到一个鲜有人烟的地方。最终,他来了这里,这个贫瘠得刻薄的地方。
他沿着河流往下,白天找个树洞或岩洞躲起来,夜晚借着斑驳的月光走一段路。他用不着赶路,他有大把的时光。即便落魄,即便蓬头垢面使他看起来像个苍老且垂死的老头,但他始终年轻着,在他没有目标的生命里,可以花大把的时间做任何没有意义的小事。谁知道下一个地方会是怎么样的呢?他宁愿待在森林里,与鸟兽为伍。
荆棘划破原本就残破的衣裳,树枝绞得头发更凌乱,胡茬满脸,泥垢满身的时候,他便成了叫花。但他毫不介意,他穿过华丽的衣裳,享用过山珍海味,也见过人们的阿谀奉承,还有不死不休的追杀,但曾经的他也只是一个山里出来的少年,如今不过是回到了从前,好似一个美梦,到了天明时终会醒来。
当他进到这个没有名字的村子时,人们一度以为他是个老头。当时他用麻袋装着半只风干的野猪,生活上能自给自足时,村民认为他是落魄的农人,都还客客气气。当村民发现他的包袱不是银两时,他就真真正正的变成了叫花。
于是人们会对他指指点点,唾弃他的懒惰,指责他的肮脏,但为了显示自己的伟大,他们会在龙之饿死之际给他一些剩下的吃食,以保证他能长期看见自己的善良。龙之不拒绝他们的施舍,他也早已不把自己当做有尊严的人了。自莫澜死后,他的人生便没有了意义,活着,也不过是给她一个交代。
所以,当人们在篱墙之外对着龙之的破烂茅屋扔石头的时候,他是无感的。他并不觉得这些人敢冲进来和他一决生死,他们虽然穷,但惜命。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叫花拼命。
龙之在等着,会有人来救他的,无论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但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终于,这个人来了,他也不是什么光彩照人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个大人物的仆人,但足以震慑这些贫穷得只剩下体力的农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柳府的刘贵。
只见刘贵赶着一架华贵的马车从人群中驶来,身材健硕的高头大马,走起路来把胸前的铃铛摇得清脆作响,这群人呆若木鸡,不敢动弹。
龙之并不诧异他们会找到他,凭借柳府的财力和人力,找一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但他却为马车上下来的人惊讶不已。
即便车上下来的柳家老爷,龙之也能理解,可是却是柳应秋。她一袭雪白貂裘大衣,步态轻盈地从马车上下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微妙,有些高兴,又有些神伤。龙之见是她,便明了她的来意。
柳应秋下了马车,先是让刘贵去散发银两安抚那些村民,接着便是让小宁去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给龙之盥洗。她静静地看着龙之,这是她看见的第三个龙之。第一个,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第二个,是坐上江湖盟主宝座的风光大侠;这是第三个,落魄不堪的,龙之。
她不知道哪一个他活得更好,但她明白,他都活得不快乐。
龙之只是透过粘成杂乱头发看了她一眼便扭转过头去。是的,他曾救过她的命,但此时此刻的自己,却不想被任何熟识的人看见。
但他却没有逃开,刻意去躲避太猥琐,他连灵魂都丢了,便没有了任何的颜面可以再丢。
“你怎么来了?”龙之先问,她的眼,看得他心慌。
“我,”柳应秋还是跟以前一样,声音弱弱的,带着与龙之说话的羞赧,“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