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颜清幽似乎有了些意识,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我不是死了吗,难道这就是地府吗?”颜清幽兀自想着,却没人能给她答案。一道光从黑暗的尽头绽放出来,颜清幽隐隐约约看到光芒中心有一只凤凰朝着自己飞来,她想躲开却怎么也动弹不得。那只凤凰越飞越近,似是要冲过自己的身体,颜清幽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道光闪过,世界归于平静。
“大小姐,快醒醒。”耳边传来一阵嘈杂,颜清幽有些烦躁的皱起了眉头,想要转身继续睡会,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蓦然睁开双眼,眼神中还带着些戒备。“大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伺候您起床。”眼前的绿衣女子灵动的眉眼间带着些笑意,一边说着一边将颜清幽扶起。“夏至,还不快过来伺候大小姐漱口靧面。”“是,枫晴姐姐。”被叫到的着桃色衣的女子欢快的应了一声,便疾步走了过来。“枫晴?她不是在自己出阁之前就被继母寻了错处打发出去了吗?自己后来派人去寻,却是毫无消息,怎么会在自己床边?而且看着样子,年纪似是不大,可是枫晴却是比自己还大两岁呢。而且现在自己呆的房间怎么和自己在将军府的闺房如此相似?”颜清幽任由着丫鬟们为自己梳洗打扮,脑海中却是有无数疑问。
“大小姐这是还没睡醒吗?”枫晴的询问,将恍惚中的颜清幽惊醒。“可不能再睡了,今天可是大将军凯旋的日子,一会可是要跟着夫人去迎接的呢。说起来大小姐可是已经五年没见到大将军了呢。”枫晴伺候着颜清幽穿好衣服,又开始给颜清幽挽发髻。“什么,爹爹回来的日子?”颜清幽一惊,那不是自己七岁的时候的事情吗。再看铜镜中的自己,果然稚气未脱。自己是在做梦吗?不然何故会回到二十年前。
还未等她想明白,外面已经来人催了。“大小姐可是准备好了?莫让夫人久等了。”来人是继母身边的李嬷嬷,语气中有点不耐。看着她,颜清幽有些恨,更恨的是她身后,自己那个表里不一,心如蛇蝎的继母。当初以为继母作为母亲的庶妹,自己的姨母,必然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最后却被现实狠狠打脸。偏偏自己信了她二十年,直到将军府覆灭前才知道她对母亲,对自己,对将军府的恨。而作为继母心腹的李嬷嬷,手上怕是也沾着不少鲜血吧。
“告诉夫人,我一会就到。”颜清幽说了她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语气中的冷淡带着威压,让李嬷嬷心里一惊,脸色变了变。枫晴见状赶紧打圆场:“大小姐刚刚起床,有点起床气,嬷嬷别介意,一会我就带大小姐过去。”语气小心翼翼,生怕惹得李嬷嬷生气,去夫人面前上眼药,惹得夫人对大小姐不快。“动作利索点,夫人可是等很久了。”李嬷嬷听到枫晴小心翼翼的讨好,又想到一个七岁稚儿怎么可能令自己感到压力,一定是错觉,一下子心里底气又足了起来,把头仰得高高的,恨不得用鼻子看着众人,语气中的厌烦又多了几分。“是是是,麻烦李嬷嬷辛苦跑一趟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李嬷嬷手里。
见李嬷嬷大概是走远了,夏至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一脸不忿:“我们小姐可是将军府大小姐,为何要看一个老刁奴的脸色?”枫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附和夏至,只是淡淡的提醒了一下:“小心隔墙有耳。”夏至还想抱怨些什么,却听到颜清幽开了口:“走吧,去迎接父亲吧,可别误了时辰。”“是,大小姐。”
颜清幽被丫鬟们簇拥着,一边走,一边听着夏至神采飞扬的说着爹爹和大哥哥在边疆是如何神勇。眼前都是熟悉的景象,耳边尽是熟悉的声音,那么近的感受,却又是那么遥远的记忆。
走到垂花门的时候,颜清幽的继母小甄氏已经带着丫鬟婆子等在门口。见到颜清幽到了,小甄氏立刻迎了上来,见她双眼有些失神,关切的问道:“清幽可是起的太早累着了?等你见过你父亲再回去小憩片刻吧。”面上慈爱的笑容无比真诚,就连明明知道这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的颜清幽,居然也看不出丝毫破绽。颜清幽以为自己看到小甄氏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在自己看着她,却能够丝毫不露出真正的情绪,那几年作为皇后的历练还是有用的。只是袖子下紧攥着的拳头,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颜清幽想起当初爹爹被诬告意图谋反,大哥得知消息不顾军令在身,急匆匆往回赶,却在回京的路上被刺身亡。二哥冒险去迎大哥尸骨,路遇追杀,最后却不知所踪。而自己的爹爹在得知两个儿子的遭遇之后,怒急攻心,没等到大理寺的审判,就一口血喷在天牢潮湿的地板上,再也没有醒过来。这些消息当时已经被软禁的颜清幽毫不知情,还是当时已经和父亲和离,在白云寺削发为尼的继母告诉自己的。颜清幽还记得小甄氏说这些消息时脸上的笑意,眼中的光芒。那是怎样一种快意,颜清幽至今不能理解。怎样的恨能让一个女人宁可青灯古佛相伴余生,也要将自己的夫君送上黄泉。又是怎样的心计与隐忍才能让她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完全不被人察觉到她真正的内心。
“清幽,怎么恍神啦?你二哥已经早早去城外迎接你父亲了,马上就回来了,再坚持一会吧。”小甄氏依旧保持着她的端庄,若不是身上的牡丹红裙衬得她肤如凝脂,怕是谁也想不起这个妇人其实不过双十年华。温和的话语从她口中吐出,却让颜清幽仿佛看到了蛇吐信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有劳夫人费心了,清幽只是起得早了,有些倦意罢了。”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小甄氏有些疑惑,平日里颜清幽与自己亲近的跟亲母女一样,今日为何如此冷淡?
“夫人,将军到门口了。”小厮欢欢喜喜的站在门外向门内报着信,小甄氏也顾不上颜清幽的情绪。立刻命人准备热水,饭菜。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门口,棕色的高头大马上,军人一身戎装,英姿飒爽。黝黑的脸庞上带着饱经风霜的痕迹,锋利的眼神就足以令人胆寒。身后跟着一黑一白两位少年,面容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玄衣少年一脸深沉,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很是健康,周身散发的冷意却着实令人退避三舍。素衣少年则好亲近许多,一路上都面带微笑,一把折扇在手,显得十分儒雅。早已不知住进多少少女的心里。
“爹爹!”看到眼前活生生的爹爹和大哥二哥,颜清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崩溃的哭出了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颜正奕看到自己五年未见的女儿哭的那么声嘶力竭。吓得赶紧翻身下马,将颜清幽抱进怀里,手足无措的哄着女儿:“丫头不哭,爹爹在呢。”也许之前颜清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当被父亲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爹爹真的回来了。既然命运给了她重来的机会,那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哭声渐止,冷静下来的颜清幽反而有些窘迫,幸好自己现在还是个稚儿。“清幽还认识我是谁吗?”忽然听到有人说话,颜清幽抬起头,寻声望去,看到黑衣少年一脸紧张,等着她的回答。努力回忆着自己年幼时的语气,颜清幽坚定的回答道:“当然记得,你是清幽的大哥哥,是威风的小将军。”随即粲然一笑,小脸满是骄傲,仿佛与有荣焉。听到颜清幽的回答,颜宇擎面上瞬间放松了下来,幸好自家妹子还记得自己。素衣少年则是一脸调笑:“清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二哥哥你太坏了,以后清幽不跟你玩了!”颜清幽是二哥颜宇墨看着长大的,说话间自然随意得多,嘴上虽是说着生气,话语间却满是撒娇,这让一直随父亲在军中的大哥颜宇擎好不羡慕。
“将军,一路舟车劳顿,怕是累了,还是先进去再说吧。”一道温柔的声音适时地出现,既没有打扰父女重聚的氛围,又恰到好处的展现了自己的体贴。“来,清幽,你父亲一路上怕是累了,让母亲抱你吧。”小甄氏一面想接过颜正奕怀里的颜清幽,一面让身边的李嬷嬷回去看看屋里的热水准备好没有。“不嘛不嘛,人家就要爹爹抱。”颜清幽死死地抱住颜正奕不撒手,似乎是在撒娇。然而颜清幽内心已经把自己鄙视了一遍,虽然身体还是个孩子,灵魂毕竟是个成年人,这样未免太羞耻。不过她确实不想与小甄氏有太多接触,毕竟她实在太不了解自己这个敌人了。
“还是我抱着吧。”颜正奕就这样抱着颜清幽大步迈进门内,一直抱到饭厅才放下来。颜正奕父子俩还没来得及去整理一下自己,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一个尖细的声音远远传来:“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