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以为这件事会随着爸的责骂声结束而结束,没想到妈又跑到我的卧室继续盘问下去,不过我之前已想好了借口。
“有点事啦。”我故作不耐烦道,“我一个同学的自行车坏掉了,我帮忙将他带回家,他家比较远在千湖公园那边,所以我回家才会那么晚。”
“不要骗妈,你那是山地自行车啊,怎么带你同学?”
心中猛然一惊!呃……好吧,顿时被妈问得哑口无言。
“呵……额……我同学的自行车链子断了,他抓着我的肩膀,然后我将他带回家的,呵呵……”看着妈将信将疑的表情,我又说道:“妈,快去睡觉吧,我明天还有上课呢!”
“妈还没问完呢,再问你,晚自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不上晚自习?被你爸知道又该骂你了。”妈祷告道,“小哲啊,你应该好好念书,不能让家人一直担心你。”
妈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大脑就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我下午打架时被明暄看到。我又这么晚回家,妈心里肯定担心就很有可能会到沈叔家问明暄。刚刚妹妹说过,我再不回家爸妈就去学校找我,就证明爸妈并没有去学校,就不会从同学口中得出真相。爸也在刚刚的责骂中只提到了明暄已经回家,并没提起其他的。这就证明明暄并没有将我打架的事情告诉妈,这也就能表明妈是在……诈我?诈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经常逃课所致?
那万一妈不是在诈我,万一明暄说出了真相,只是妈没有告诉爸。万一妈在晚自习时间到学校给我送雨伞呢(妈经常在还没有吹点小风啊,下点小雨啊,就会给我和妹妹又是送衣服,又是送伞的。在我们学校和幼儿园之间跑来跑去)。但我应该怎么回答妈呢?那只能将实话当成假话说了。
“快说啊,想什么呢?眼珠子乱转。眼睛这么小,鬼点子倒不少。”妈佯怒道。
在这个世界上,妈是最了解我的人,同样也是最不了解我的人。
“我上晚自习了。我是班长,会有很多班上的琐事要处理。像第一节晚自习我就没上,因为班上一直有同学说话,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给我讲班长的职责之类的。”
“呀!我们家小哲当上班长了,呵呵……好!那你怎么不和你爸说?你爸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妈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显得很激动。
“当个班长而已没必要和爸说。再说了,我也不想告诉他。”
“傻儿子,你爸很爱你的。”妈提了提我的毯子角,又轻轻地抓了下我的头发,“他口中一天到晚都是你。怕你在学校吃不饱,穿不暖。晚上了下一阵下雨,还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你们学校给你送雨伞呢。你爸骂你那是在关心你。他怎么不骂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
就算爸关心我,我也不喜欢责骂的关心方式。尤其不喜欢拿我与别人家的孩子相比较的关心方式。
“知道了妈……快去睡吧,明天我还要上课呢。”说完我一把将毯子蒙过头顶。
“知道了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妈还没问完呢。”妈将我蒙过头顶的毯子拉下来。
我再次托着长音低喊着:“妈……你有什么事一下子讲完好不好?”
“你今天下午放学打架了?”
打架?心中“咯噔”一响。妈怎么会知道?难道明暄告诉了妈?不可能,明暄是最不可能出卖我的人。
“谁给你说的?”
“你别管谁给我说的,有没有?”
“没有。”
“你别骗妈,到底有没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
“小哲啊。”妈改变了讲话口吻温和地说,但眼神也跟着黯淡了下来,“你怎么总是要骗妈呢?别人都看到了,你还说谎话?”
看到妈如此伤心,我的态度也不敢再那么强硬。我宁可让爸无休止的责骂,也不愿看到妈流泪,哪怕只是微微的伤心。
我低着头,不敢看妈:“妈,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打架。对,打架的时候我是在场。可我并没有动手打架,我只是在看。”
其实今天下午我是打得最凶的一个,因为对方竟敢还击翰林。
妈将信将疑地说:“真的?”
“真的,还骗你啦?”
妈坐直身体,轻哼了一声:“你骗妈的次数还少啊?记住,以后别人打架,你要躲得远远的。打到你怎么办?”
“知道啦。”我想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是不是明暄告诉你的?”
我爸和沈叔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两家同住在一个小区,而且同住一栋楼。我们家是东三楼,他们家是西一楼。
“不是明暄告诉我的,你不要乱猜。”妈顿了下又平缓地说:“明暄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哥哥,你不要总是对他冷言冷语的。明暄是个好孩子,你应该多和像明暄这样的好孩子在一起的,别总是和那些邋里邋遢的坏孩子在一起。我问你,你心里是不是很恨明暄?”
我闷闷地说:“不说这个啦,妈你回去吧,真的要睡觉啦。不然明天要起不来了。”
我再次下“逐客令”,被妈这样问东问西的心里很不舒服。
妈又轻轻地抓了抓我的头发:“恩,快睡吧乖儿子,妈明天叫你起床。早上喝八宝粥吧?你书包也不带,下回记得带书包,不然你牛奶放到口袋里啊?”
“哦,记得了。”
妈轻轻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便从床边站起身向卧室门口走去。
我理解得出,这笑容是对幸福的反馈。在妈看来只要我健康、快乐、认真学习就是她最大的幸福。这种幸福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也可以说,在她的照顾下我的成绩能大幅提升,那么她仿佛就不会再有悲伤。起码现在我是健康的。
妈走到我的书桌旁停住,从上面的书架上取下我与明暄小时候的照片端详。
“小哲,你看。”妈拿着相片让我看,“明暄像你的大哥哥一样搂着你的脖子,笑得多好看啊,记得你小时候总是……”
“妈……不说这个啦,好烦啊。”
妈叹了一口气说:“好好好,不提不提。”
妈说完用手擦了擦相框玻璃上的尘土,又放了回去。
“乖儿子,睡觉吧。”
“妈,我不想读书了,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啊?”我说完连自己都有点愣住了,怎么会突然没头没脑说出这些话?
可能是这个疑问就和我的心脏跳动一样,无时无刻都存在着吧。
妈没有生气,温和道:“傻儿子,读书可以增长你的见识。在这个社会上没有文化是寸步难行的,况且好的工作都是要文凭的。你要好好学习以后才不会做那些又苦又累的工作。你爸他工作很累的,每天都要……总之你必须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看到妈眼神又一次黯淡下来,我的心脏也停顿了一个节拍。
“呵……我只是随便问问啦。爸不是下岗了吗?又找到工作了?什么工作啊?”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用心读书就行了。睡吧,乖儿子。哦对了,明天晚上回家一定要记得带书包,最起码你爸看了会高兴一点,还有,你不带书包,明天牛奶就得装到口袋里。”
“知道了,讲一遍我就能记住。”
每天我早上吃完早餐,妈都会将一包牛奶放到我的书包里。这件事,她从我上中学以来就开始做。
妈走后,我躺在床上一直思考究竟是不是明暄告诉妈。但是想了好久依然无法排除不是他的可能。可想着想着,我想到了“仙女”。我突然想起,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她的MP3。真是快被爸骂傻掉了,竟差点把自己的幸福都忘记了。”
我将MP3举在眼前,仔细观看。
纯蓝色的MP3在白炽光灯的照耀下,像是一块蓝水晶一样。只是屏幕被摔破了,隔着屏保如同点点星光的玻璃碎片。MP3的边缘也被擦掉漆,露出黑色的塑料刮印,如同主人内心的伤痕。背面贴着一张她的大头贴。
好美。
美极了,美得就像一幅画一样。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根本不会相信这种美会存在于现实世界。只是,现实世界中的她被赋予永远安静的残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折了翼的天使吗?本应不食烟火的她,在离去时眼神怎么会如此的幽怨?不是应该宽容我的无知和无理的吗?
她离去时的眼神和背影在我脑海里始终挥散不去,那种透过身体散发出的死寂犹如黑暗气体一样包裹着我的内心,“对我是”更像是一颗重磅炸弹,被黑暗气体包裹着的内心也被炸得粉碎。
我看着看着,爸责骂的话还是在我大脑里活跃起来。尽管我一直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起。可是他责骂的话就像空气一样,让我不得不呼吸。
“哎……呀!真是啊,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什么狗屁都不懂!怎么说都不听!你整天都想什么呢?啊……?脑袋里装得都是大便吗?真是看到你就够了!你沈叔家明暄比你强太多了,人家不仅学习好,还懂事,从来不给你沈叔闯祸。你看看你……唉……明暄要是我儿子该有多好。”
“如果明暄是我儿子那该有多好。”
“如果明暄是我儿子那该有多好。”
“……”
这句话就像不知疲倦的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在我耳旁叹息着。听得我的心都快碎了,可是那句话还是在我耳旁一遍又一遍地叹息着。
哼!来吧,放大你的音量,尽管让我痛苦吧。
我现在的生活像是一潭被污染到浑浊不堪的湖水,妈像环境管理员一样喷洒着净水剂。只是喷洒的量太大了,连净水剂本身也变成了污染物。
我费尽心机挥霍着本应为之奋斗的青春,乐此不疲地生活在别人看不懂的世界里。那种生活凌乱不堪,我却过早的与之接触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的内心常常在徘徊着,挣扎着,一次次的扪心自问,明明知道是错的事情为什么还有像飞蛾扑火一样生死不顾?我不理解,不明白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鬼东西驱使着我一次次的磨灭自己的灵魂而任由堕落下去?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但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不能长此以往的持续下去。我想过要改的,想过要做回好学生,好孩子的。但是爸从没有给过我改过自新的机会,相反,他用他认为独特的教育方式可以将我骂“醒”。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已经“醒”了之后又被他骂得浑浑噩噩的“睡”去。
为什么他总是对我犯下的错误加以严厉批评?近乎于人身攻击式的责骂只会让我叛逆的心理更加叛逆,难道他对此一无所知吗?
是我燃烧了青春?还是青春燃烧了我?
如果我的青春只是为了接受令我极度心痛的责骂。那青春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着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拿下床头的闹钟看了看时间,哎,已经零点过十分了,再不睡觉明天早上又要起不来。
起床对我来说异常困难,能多睡一分钟绝对不会只多睡五十九秒。每当早上闹铃一响,我就会立刻关掉,然后告诉自己再睡一分钟,一分钟而已没事的。然后再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通常在还没有念到六十就又睡着了。之后醒来是被妈急促的敲门声:“小哲,要迟到了,快起床。”有时会有爸的:“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不想念书就别念了。”甚至也会有妹妹的:“懒虫哥哥起床,佳佳都起床啦,哥哥羞。”
起床对我来说就像打了一场恶仗,战场中的我被杀的丢盔卸甲无处可逃。这才终于激起了我对起床的坚定信念,然后猛然甩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狠狠地砸向地面。
明天早上我不能重蹈之前的覆辙。将闹钟从六点半调到六点四十分,因为我想明天早上听到闹钟一响就马上起床,而不是在心里默念着一分钟又一分钟,然后再睡过去。
我喜欢睡懒觉,但是我不想睡懒觉。就跟抽烟一样,我喜欢抽烟,但是我真的不想抽烟。
为了安全起见,我又起身到洗手间接了一盆水回来。
但经过客厅时。
我听到妈的哭泣声:
“呜呜……现在……他们俩……还小,你要……呜呜……你找的……工作……那么辛苦……呜呜……”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这不都是为了他们俩吗?行了,别哭了……哎呀!别哭了行不行?”
妈那种刻意抑制的哭泣,在我听来犹如有人拿着锋利的刀片在我心上轻轻地刮着。
好像妈最近在深夜都会哭,我听不清他们俩具体在交谈着什么。但我绝对不会走过去贴着门偷听,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不还得继续念书。其实我有想过要离家出走打工去,从此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我不能那样做,因为妈的哭泣是我致命的伤。
看着端着的自来水,就如同我的生活环境一样,都是那么的起伏不定。
我总感觉家里贫苦的现状是我造成的,虽然不是。但那种感觉从我懂事以来就开始慢慢形成,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这让我也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我最不想成为负担,但我肯定是阻止不了我出生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情愿存在于卫生纸上,或者卫生巾上什么都行。这无所谓,当时的自己又没有思想,何况又有那么多兄弟姐妹陪着。尽管想法有点大逆不道,不过,从这也可以看出,人的命运本人说的通常是不算的。
生命的降临是一个奇迹,可也没人规定一个人创造奇迹之后,还会接着创造奇迹。
哼,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即,相信别人能做到而自己就不行。而我,坚信别人认为根本没有可能做到的事,自己可以。宇哲,加油!既然已经出生,那就要生出光芒。
我回到卧室,把端来的一盆水放在离床最远的门后,然后将调好的闹钟放在一旁的书桌上。这样的话,明天早上闹钟的作用就不会只是让我换个睡姿。等明天早上闹钟一响,就不得不起床将它关掉,然后再简单洗洗脸,睡意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躺在床上又拿起“仙女”的MP3发怔,呃……不如说是看着她的大头贴发怔。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她的样子。开心点,好好睡觉,祝自己做个好梦。摆好睡姿,准备进入梦乡,因为今晚的睡姿将决定我明天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