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宅厢房。
和尚看着一桌子的素斋,抱怨道:“这家的主母也太实在了些,招待的是和尚就一点儿荤腥都没有。真是比我对佛祖的心还要赤诚。”
萧煜用箸夹了一块丝瓜放进嘴里,他用膳的姿势十分优雅从容,不像一个游侠反而像是多年被严格教养的贵族公子。
“哪个和尚像你一样。”
和尚立刻不服道:“我怎么了?我慧真和尚可是师父承认了的资质最好的徒儿,佛祖不在戒律,不在清规,而在于心。心中无佛,日日吃斋也是不能参悟的。”
萧煜不再看他,继续用膳。
“哎,我说萧煜,看在咱俩是世交...”
“不是。”
被萧煜打断,慧真瞪了他一眼:“你师父和我师父是多年的好友,我们当然是世交,你就别不承认啦。看在我们俩是世交的份上,给你点忠告。你虽然少言寡语,但偶尔冒出的话实在很毒,我作为一个出家人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你这样会影响咱俩的感情,上京的路还很长,要是把我伤透了,谁还能陪你一路?”
萧煜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将桌上的菜肴送进口中,这些吃食到底是什么味道似乎并不重要,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肚子填饱。
慧真无奈道:“咱俩比起来,还是你比较像佛家弟子。”
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斋饭过后,张伯送了一些碎银子给萧煜慧真二人,慧真客气了几句,便将银子收下。
张伯将二人送到张宅门口,慧真唱句佛号,道:“施主,此宅怨气冲天,不知三年之内是否出过人命?”
张伯顿时脸色一变。
慧真继续道:“贫僧看此宅主人也有向佛之心,愿结此善缘,助员外驱除冤魂,保家宅安宁。”
张伯眼睛一转,神情却凶了起来:“你这和尚,我家员外好心给你吃喝,送你盘缠,你却用这般晦气的话来触霉头,到底是何居心?我们家向来十分安宁,不必劳烦二位,还是请吧。”
慧真也不动怒,点点头道:“如此我便不多管闲事,此冤魂不收必然会继续害人性命,这几****和友人便住在村中。请施主转告员外,后院之中,怨气冲天,如不收服,再添人命。近几日贫僧与友人将住在村中,员外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只是越拖便有越多人被无辜连累送命。”
说罢也不管张伯的脸色如何变幻,转身与萧煜走出了张宅。
张伯见他们出去,赶忙到主屋回话。
因为早上家中出了人命,张员外今日便没有出门,此时正与张奶奶在正房。
张伯将慧真和尚的话转述出来,张员外与张奶奶都是脸色一变。
张伯道:“老爷,这件事透着诡异,难不成真的被那个和尚说中了...”
张奶奶厉声道:“胡说什么!我偏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冤魂不散,怨气冲天一说。那和尚不过是想多骗些钱财罢了!”
张员外握住发妻的手,道:“你不用忧心,这不过是巧合罢了,这几****都宿在正房陪你。”
张奶奶看了夫君一眼,垂下眼眸。
张伯低着头默不作声。
屋中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走出张宅的两人对视一眼,慧真道:“看来,我们要在这村子中借住几天了。”
对视间,萧煜忽然转身,对着小路拐角处喝道:“什么人!”
那瘦小的身影显然一惊,转头向西面跑去。
萧煜身形一闪便追了上去。
慧真没有动,只将右手放在胸前,唱了句:“阿弥陀佛。”
那个瘦小的身影跑得很快,却快不过萧煜。
萧煜几步追上,伸手一拎,那瘦小的身体就被他拎起来。
慧真也赶了上来,萧煜将那不断挣扎的小人扔在墙角,看着她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女孩,梳着双丫髻,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体十分瘦小,巴掌大的小脸上右侧额头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覆盖眼睛周围,一直蔓延到脸颊,几乎占了整个脸的三分之一。看上去十分可怖。这样的女孩,在村子中一定是受尽欺侮。
苏挽青坐在地上,一双大眼谨慎地在面前这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两人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身上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帮孙妈妈将衣物抱回家之后,想要来张员外宅子附近看看清楚,那怨毒的黑烟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于是便找了个借口溜出来。谁知道刚到这里,就看见这两个人从张家出来。以往遇见的人对她的态度让她产生了阴影,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在角落观察他们,随后,这黑衣男子便发现了她。
那和尚弯下腰,面带浅笑道:“小妹妹,你是哪里来的?在这里做什么?”
苏挽青看着笑面虎似的慧真,心中冷笑,口中却怯怯地道:“我...我是这村子的,我娘让我去打酱油...”
慧真哦了一声,直起身子对一旁还在盯着苏挽青的萧煜道:“原来是个打酱油的。”
萧煜目光灼灼,似是要将苏挽青看出一个洞来。
慧真看他这个样子,也将目光移回到苏挽青的脸上,他看得十分仔细,忽然咦了一声。
苏挽青轻声道:“我娘还在等我...我要回家...”
萧煜看着她,忽然道:“你最近可遇到什么离奇的事?”
苏挽青一呆:“离奇的事?”
心道,遇到只腿折的狐狸,睡一觉醒来就活蹦乱跳了,离奇不离奇?这狐狸通人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还会打猎来讨好她,离奇不离奇?张员外家后院中竟然飘着怨毒的黑烟,离奇不离奇?这黑烟竟然能够倒抽回去,离奇不离奇?
心中虽然转了好几圈,面上却还是那样呆呆地道:“没有离奇的事...”目光转动,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们是谁,你们不是村子的人,你们若是再逼问我,我就喊人了!”
说话的同时,苏挽青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往家的方向跑去。
萧煜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看着苏挽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慧真咂了咂嘴,喃喃道:“你看出来了吗?”
萧煜没有回答。
慧真道:“人从一出生便有一股精气随身,越强壮的人精气越旺,反之,越羸弱的人精气越薄,她的精气已经微弱到这种地步,一般人早就是在垂死的边缘,她竟然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这是什么道理?更奇怪的是,她身上竟然有一股精气,不是人的精气,却比人的更精纯,这就是她还保持身体康健的原因。那股精气十分奇怪,不是鬼气,我看起来却很熟悉,这是...这是...”
此时苏挽青已经拐过路口消失不见,萧煜却依旧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缓缓道:
“这是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