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莫问昆仑玉虚处（1）
光总是唤醒沉睡着的人们。
晨，人们醒来的时刻，躺在小树林中的阿返也被它给唤醒了。阿返睁开眼，他可以看见光，除此之外，其它的任何事物他都看不见。因为他的的嘴巴上，手上，腿上，身子上都有树叶。可以说，他被埋在树叶里。阿返将手从树叶里抽了出来，他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用力地抽了他自己一巴掌。疼！扎心地疼！“我没死？”他自问。是的！他没死，他还活着。人能感知到世界的一切，是因为他还活着。
阿返坐起来了。他在原地坐了很久，他也想了很久，想到他头疼，想到太阳从东边转到西边，想到他肚子都咕咕地乱叫。终于，他抖去了他身上的树叶，站了起来，他看向了远方，他叹了口气。他想了许多种可能，但是，都被他否认了。夕阳西下，他的脸被照得很红，他迷茫的眼神在这个时间点上显得更加迷茫。他在哪儿？他要去哪儿？他的身子渐渐软倒，他靠着身旁的大树，看着一地的落叶。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地上的树叶是火红的，吹来的风，静静的，有点冷！
阳，渐渐地被远处的山头遮住，天空，也渐渐地变得灰暗。夜，在这一刻来临了。从来不怕黑夜的他，竟然有些怕了。他在颤抖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见让他恐惧的人和物。
他又站了起来，他抹去他头上的落叶，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应该向前走。隐约间，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他不管有多累，这股力量也支撑着他向前行走。
前面是什么？前面有什么？他会遇到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对于他来说，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世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不只是环境，就连他自己他都觉得陌生。他就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他似乎死了，可，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穿过了小树林，他翻过了山。他摔倒了，他爬起来了，他又继续走。一个晚上，他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也不知爬起了多少次。他仿佛早就没了力气，可他似乎还有力气。他从天黑走到了天亮，这中间他没有停歇过。他有时走得很慢，有时又走得很快。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时快时慢。以往的他决计不是这样的。他是怎么了？他将自己埋葬了。
天空泛白了。第一缕光被他看到了，但，他面无表情。他一直盯着远方出神。为什么？因为远方有座城！那座城不是不死，恍惚间，他才发现，他已不在不死城境内了。
这一刻，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可，笑容持续没多久，他又发愁了。他想远方的那座城是不死城，因为不死城中有他爱的人；他也想远方的那座城不是不死城，因为他不想让他仅剩一点的希望破灭。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的眼睛是疲倦的。他太累了，他好想睡觉，于是他倒下睡了。
他醒来后，他已经不在原处了。是附近的农家救了他，那一家男人出来干活，见他昏迷，淳朴的男人将他带了回去，他醒来的那一刻那家的女人正在给他喂药。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做了个梦。他梦见了他爱的人，他们过得很幸福，可是幸福是短暂的，瞬间，幸福已然破灭。因为在他的梦中有一个黑影摧毁了他的一切。他突然转醒，汤药洒了一地，喂他药的女人也吓了一跳。
阿返眼睛盯着那个女人，他的眼睛里一点神色也没有，以前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有神，是那么的亮，现在，却满满都是死寂。阿返的眼眸虽然盯着女人，却没有半点无礼。
“你……”女人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了，因为女人在他眼里没有看见任何生机。阿返呆呆的，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他的右手随意地放着。但是，他的左手却紧紧地握着。那拳头的力量似乎轻轻一下就可以把他躺着的床打破。
阿返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他将眼睛看向别处，他的手也松了。他可能是累了，他又躺下了，他也闭上了眼，这个时候，女人看见他的眼里有两行泪水流过他的脸颊。
少许时间后，女人不再看他，她匆匆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出了门。
迷迷糊糊中，阿返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他也听见了男人的声音。男人说：“他醒了？”
女人嗯了一声。
“我进去看看。”
“你还是别进去，我看他心情不好，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受不了刺激。而且，他又睡了，你别打扰他了。”
男人说：“好！”
之后，阿返再也听不见他们说话了。或许他们没说了，或许他们说得小声了，也或许他睡得太死了。
阿返睡了很久，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
他的肚子在叫，他这才想起他又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他下了床，走了出去。男人正在院里劈柴，女人在厨房做饭。缕缕炊烟从烟囱冒了出来，他鼻子一酸，又差点落泪。
男人看见了阿返，男人放下手头上的事，很轻切地说：“你醒了？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你等一会，我家的那个正在做。”男人对阿返说了，又大声叫着问：“女人，饭好了没？”
只听厨房内回答说：“好了，好了。”
饭上了桌。阿返太饿了，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女人则在一旁笑着说：“慢点！慢点！不要急，没人跟你抢。”
阿返咽下嘴里的饭团：“大哥，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男人说：“这个地方叫反舌城，也有人叫他支舌城。”
阿返沉默了。他听说过这个城池，也知道这是去海内的必经之路。数日前，夜曜他们离开不死城去海内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一种冲动，他想跟着他们去了。可是，他心里念着知夏，于是，他留下了。那日城主叫他离去，他也想要去就去海内，可还没来得及走，他就……
命运是想象之中的意外。
他已无处可去，不如……去看看吧！
传闻神州繁华，去海内，其实他的心里是念着的。
“这里离神州还有多远？”阿返的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了。
有神的他，看上去精神多了。
男人女人竟不知怎么回答，直到很久以后男人才说：“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只能待在农田里，那种地方，是永远也不会去想的。”男人看着他说，“你若想知道，去城里吧！城里有哪儿来的商人，你可以跟着他们，不过你要为他们干活。这世间没有白来的帮助，你索要的帮助是需要你付出相应的报酬的。”
“大哥，那我在你家白住几天，你需要我给你什么报酬。”
女人碎了男人一句：“你看你说得都是什么？”男人一脸无奈。她又对着阿返说，“他乱说的，你别听他的。”
“大哥说得不错，这世间是没有白来的帮助。”阿返笑了，他笑得有些僵，想来是因为很久没笑了的缘故。他说：“大哥要我做些什么？”
男人想了想说：“你就帮我劈几天柴吧！”
“好！”阿返一口答应。
女人说：“不用，你要去哪里就去，不要管他。他就是想偷懒。”
“你们照顾我这些天也不容易，我应该还的，劈几天柴，就当我活动活动筋骨好了。”
阿返笑着。女人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拒绝他，也只好同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阿返都在为这家人劈柴。他握斧，他抬手，他用力劈下，柴立马变为两半。这几天，他的心境发生着变化，他的眼眸变得有神了。他身体里不再有死气，反而充满生机。不死他会回去的，王又如何，他不怕。他要强大起来，他要让王看到，他阿返，不是他的奴仆，他要反抗王。阿返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有颗种子，种子慢慢地扎根了，长出了绿色的嫩芽。
阿返将整个院子里的柴都劈完了，他的心里无比的轻松。
柴劈完了，他也该走了。
阿返谢过了这家人，向着他想去的地方去了。临走前，他又听见了那句话：“这世间没有白来的帮助，你索要的帮助是需要你付出相应的报酬的。”
阿返记下了，他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