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房间里躺着了,小比和夜凌澈就坐在我的床边,当我睁开眼茫然无措的看着他们两个的时候,小比高兴的就扑了过来,狂用它那小舌头添我的脸。
我还是一脸的茫然,压根儿就忘记了扯开小比。
“茗夏,你觉得怎么样?”凌澈在一旁看着我,他的声音将我微微有些怔忪的神色缓缓的拉回到现实中。
“我……”我一开口,便觉得胸口有些疼,只是这疼是轻轻的,一掠而过,并不能让人有多在意。
“茗夏你的灵力几本都用光了呢,而且一睡就是三天,连受了内伤的凌澈都醒的比你早。这几天的假,还是凌澈拜托了影恋,用法术做了个幻象出来,让大家都以为你有去学校。”小比在我的耳旁轻声道。
“是,如果你还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再休息一下吧。”凌澈在一旁轻声说,唇边有微浅的笑意,“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有些木愣的开口:“宁欣呢?”
凌澈的神色一黯,却依旧撑着唇边的笑意:“茗夏,你先好好休息。善后的事情,冰霊他们已经去做了。”
“善后?”我微怔的看着他,心口掠过一丝不安,“什么善后?要善后谁?”
“茗夏,你先好好休息……”
我一口截下他的话,扯着凌澈的衣袖就惊疑道:“是不是宁欣救不回来了?是不是你们现在就要消除宁禾的记忆?是不是?!”
“茗夏你……”
“安茗夏。”
乍然一个清寒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我侧眸看去,只见镜沫离一身湖蓝裙裳,束着长发,白皙的脸庞上满是清冷之意,一双淡紫若琉璃一般眼瞳正生生的望着我。
“是你……”我松开凌澈的衣服,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结罗逃出神域界,又在现世被除灭,我奉星御皇殿下的命令,来现世协助二皇子殿下等人善后。”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淡漠和轻冷,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能让镜沫离露出一丝破绽。
这结局,从凌澈和镜沫离的唇边说出来,就好像一个死局,再无改变的可能。
不,不是好像……
这就是个死局。
“宁禾呢?”我问她,“宁禾怎么样了?”
镜沫离的脸庞淡漠如尘,“宁禾没事,他还在医院里。”
“他忘了……”
“还没有。冰霊已经过去准备给他施下封印术式,让宁欣永永远远的消失在他的记忆,他的生活里。从前,如今,以后,他不会再记得宁欣这个人。”镜沫离漠然的说着,清丽的容颜上,连一分怜悯,可惜,哀伤的神色都没有。
“还有这个世界,”镜沫离补充道,“也不会有人再记得宁欣。”
我有些沮丧的垂下双目,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不想去看看他么?”镜沫离问我,“起码,你可以代替宁欣,去看看他。”
我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他。他姐姐死了,可是他却不记得他姐姐,我过去了,要跟他说什么?说你曾经有个姐姐,她因为想让你的身体复原而不惜一切代价去跟妖魂做交换,现在壮烈牺牲了?”我抬起眼看着镜沫离,轻轻的笑开,“镜沫离,你是想让我去跟他说这些么?”
镜沫离的脸色依旧不变,如落在松枝上的寒雪,冷的渗骨,却玲珑剔透美的极致,“安茗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注定好了的命数。宁欣是死了,可是宁禾还活着。你那么爱多管闲事,宁欣生前你劝了她多少次?可是后来又怎么样了呢?既然那你已经管到了最后,那去看看宁禾,又有什么?更何况,我不认为宁禾不记得她姐姐是件坏事。”
的确不是件坏事。如果宁禾知道他姐姐已经离开了人世,那他会做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茗夏,不如你就去看看宁禾那孩子吧。他姐姐,好歹跟你都那么交涉过了……好歹,也是死在你的手里的。”小比偎依在我怀里,静静的看着我。
“不是,”凌澈睨了小比一眼,眼神有些凝重,“宁欣是死在我和茗夏的手里,不单单只是茗夏一个人。”
小比吐了吐舌头,安静下去不再说话。
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脑海里一片混乱,我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宁欣死前的样子,可是却办不到。
我终究还是答应跟着镜沫离去看宁禾,凌澈想要陪我去,可是我看他似乎伤还没有好全,就摇摇头让他待在家里继续休息。
羽冥然他们已经回神域界去养伤了,毕竟现世不如神域界方便,有些医疗队的术士并不喜欢现世这个地方,所以我们跟妖魂争斗结束的第二天,羽冥然他们就回去了。
我和镜沫离上了出租车,车子在奔向医院的路上,我看了一眼镜沫离那寒漠的侧脸,缓声道:“其实你没有必要亲自来,让冷隐或者是寻舞来都可以,干嘛你还亲自跑一趟,巫女族的事情不多吗?”
镜沫离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旋即又抽回眼神,淡漠的说道:“谁来不都一样么?有什么好区分的。若是你想冷隐和寻舞了,找个机会回去看看她们不就好了?”
我干笑了两声,的确跟个冷雪美人在一起有些不好受。
“寻舞倒是很想你,我上次从现世里回去,她还挺关心的问了你近日的状况。你这次的事情我没敢告诉她,怕她着急,影响到仙岚族内的事务。”镜沫离似是不禁意的提起,她轻轻的掸了掸袖口上的细微灰尘,眼眸中的神色寒寂如冬雪覆盖的森林一般,“至于冷隐……她到底还是有些怕生……”
“怕生?”我疑道,不过随后神色便有些缓和,“这有什么,小孩子,都怕生。”
镜沫离看了我一眼,“说的好像你多大似的。”
“冷隐喊我姐姐,当然我比她大啦。不过,冷隐到底多少岁啊,我看着她和我差不多啧。”
“十四了,明年该满十五了。”镜沫离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淡淡回道。
就这样闲聊着,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告诉我们该付钱下车了。
靠,别不知道老子没有注意到你一路上偷看了镜沫离多少次。要是隔在神域界,镜沫离早捅瞎你的双眼了。
不过镜沫离长的那么清丽出尘,似冰晶雪花一样剔透寒丽,性子又像梅花,凌寒而放,彰显着普通女子所没有的傲骨冷冽。
为什么老子会认识这样的女孩子,靠。
人家还是比较喜欢纯薰,寻舞,冷隐那样的女孩子。
我们坐着电梯上了楼,我站定在宁禾的病房门外,却不敢进去。我还没怎么想好,到底要跟宁禾说些什么。
“放心,他也不记得你。不管你之前跟他有过什么交集,他都忘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记忆有着空白的孩子而已。”沫离轻声开口,声线平稳而冷寂。
我点点头,推门而入。只见病房依旧那么干净,整洁,早晨的阳光落满了整个病房,让人看了舒心不已,倒不是特别在意房间里那份独属于医院的那股凛冽的消毒水味道。
宁禾靠在病床上静静的在手中的书,他的脸色依旧那么苍白,可是这天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有精神,清秀的五官中除了有些疲倦以外,还有一丝轻快的神情在其中蔓延,他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像巧克力的颜色,看着甜蜜而欣悦。
似乎是听到门开的声音,宁禾微微抬头,看见我时微微一愣,却似往日那般温柔笑起,声音清朗,带着少年特有的力道,“你是哪位?是来看我的吗?”
果然,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正如镜沫离所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忘掉,对宁禾来说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嗯,我是你同学,别的班的。之前……”我挠了挠头,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如常笑道,“之前很喜欢你,所以听说你出事以后,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妈的,这个理由,有些太差劲了。
“是吗?”他温和一笑,“可是我怎么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那是因为,我躲在暗处偷偷看你呀。”我顺势坐在床边,拿过一旁的水果刀和放在床头的一个苹果,“我削苹果给你吃好不好?”
“嗯……”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许多,阳光在锋锐的刀口上闪出一道浅金光泽,刺的双眼有些生疼,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觉得眼睛特别酸胀和难受。
“你的身体,还好么?”我似是不禁意,开口问他。
“还好,下个星期就要动手术了,有点儿紧张呢。”他的眼眸清澈如水,干净的就像是天上最闪亮的星星一样,我的手有些发抖,却掩饰的将刀子放下,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的唇边。
“动完手术,身体就会好了吧?”我笑着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痛的还是想要流泪。
“或许吧。”宁禾接过苹果,笑着说,“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你是病人,应该多补点维生素什么的,更何况我是来探病的,什么都没带,更不好意思还吃你的东西。”我干笑两声,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宁禾唇边的笑意未减,依旧浅浅的,却温柔如斯,“你叫什么名字?已经都好久没有朋友来看我了。”
我一时愣住没有开口,他看了看我,好奇笑道,“难道你那么害羞,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吗?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又怎么以后去找你玩?”
“我……”我咬了咬唇,轻声开口,“我叫茗夏。茶茗的茗,夏天的夏。”
“茗夏?”他缓缓唤着我的名字,眼神有片刻的滞缓,可是我知道,那也只是片刻的滞缓而已,他是不会记得我曾经和他对过话,看过他那么执拗的一面。
“你是哪个班的?”他又问我,可是我已经再也无法回答他任何问题了,我有些期待想要离开这个病房,不想再和这个单纯的已经忘记一切的男孩对话,因为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了骗他,而骗他。
其实我不想这样,一点儿都不想这样。
我想告诉他,他的姐姐宁欣,为了他的身体,是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
我想告诉他,其实我没有帮上忙,纵然我是那样信誓旦旦的说会帮他,可是我依旧还是改变不了什么,我没能救回宁欣,没能兑现诺言。纵然已经跟人类不同,纵然已经是神域界的巫女副总使,纵然拥有着千年难得一遇的封祭之术,我依旧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站起身,伸出了手,在他的诧异目光下,撩开了他前额的碎发,抚上了他的额头,唇角微微颤了一下,露出一个淡薄如晨光的笑容,我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说,“宁禾,其实只要你能这么一直开心下去,就可以了。”
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说什么。
我转身欲走,却被宁禾一把拉住手腕,只听他的声音在身后静静响起,“我以前,见过你吗?”
“没有。我都说了,我都是躲起来看你的。你没有见过我,从来都没有。”我咬了下唇,似乎是用力过度,有温热的液体抿在了唇角处,入口有些微涩。
“是么?”他的眸光渐渐一黯,缓缓的将手放了下去,无力一笑,“我还以为我曾经见过你,然后是我自己忘了,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你是那么的熟悉?”
我不敢回头去看他此时的神情,我怕我会抑制不住的哭出来,可是眼眶已经红了,我抬起头,死死的将眼泪逼了回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正常而毫无破绽,“你……你没有见过我的……好好养病,等你病好起来的时候,或许我们就会再见面了。”
“你不会再来看我了吗?”
我侧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偏过双目,摇了摇头。
“那真可惜……”他颇有些失望,和惋惜。
宁禾,如果我再来看你,我怕你会更失望……
还是不要再见的好。这样,我就不用怕我会抑制不住想要告诉你一切的冲动。
我最后再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人担心。”
他看着我,再没有说话。
“再见。”我转身说完,便径直打开了病房的门,然后靠在病房旁边的雪白墙壁上,无声的落下泪来。
镜沫离站在面前,清漠的看着我,良久才轻声开口:“在可惜什么?”
我伸手去擦自己的眼泪,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完,我失声落寞的笑了起来,听着笑声,都是那么的苍白,“我……我觉得我好失败……”
她清冷问我,“怎么失败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宁欣死了,而宁禾……我没能遵守跟宁欣的诺言,一直照顾他……当他的姐姐……我当不了,我怎么当得了别人的姐姐?”我抽泣着,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看着镜沫离,“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哪一步错了?到底哪一步我错了?”
镜沫离看着我,却没有开口,她身上的湖蓝裙子在我的眼瞳里静谧的就像是一汪祥宁的湖泊一样。
片刻,她伸手,身子前倾,忽然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