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倾再见到茗夏是时候,已经是冬季的末尾了。那个时候雪已经开始融化,风也开始变得温缓了许多许多,只是空气里还渗着寒冷,那深入骨髓的寒冷,还是让人无从躲避。
茗夏站在圣皇高中的天台上,迎风站着,看着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的冰蓝色天空,辽阔而寂静,此时正好是上课的时间,所以整个校园也是异常的宁静无比。
“你居然会主动约我?”上倾走到茗夏的身边,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睛望着天际边的远方,唇角含笑,“果然妖魂堡有自己人就是好啊,可以随时叫我这个少主出来跟你见面。哎,你不怕我吗?我们可是敌人啊。”
“敌人也可以和平的进行一次谈话的不是吗?”茗夏的嗓音清冷,“更何况,现在是我处在下风,我都不怕,少主您有什么可怕的?”
“那好啊,你找我什么事?”上倾微笑转脸,看着茗夏问道。
茗夏冷笑起来,“我找你什么事?你们一张照片将我和二皇子殿下的关系离隙到这种地步,我是该夸你们手段高明呢,还是该说你们手段阴险呢?”
“我们是敌人,”上倾的笑有些淡淡的,如薄雾一样,“对敌人来说,手段不重要,只要能到达目的就够了。”
茗夏不屑一笑,道:“这样啊。那我想问少主一句,是不是在神域界里面,也有你们的自己人呢?我跟木荒的关系,恐怕还没有你跟你的人关系那么亲密。起码木荒不是神域界的奸细,但是你的人,就说不清了。”
“你终于说出你想说的了啊。”上倾的眼微微眯着,眼底泛着寒凉,“可是安茗夏,就算你猜得那两个人是我的心腹,但是你又能怎么样呢?”
“不,”茗夏深深一笑,“你说错了。明明就只有一个人是你的心腹。另外一个人,呵……恐怕现在对你来说也没有用处了吧?没有用处的人,你是不会用的,你的心腹也是不会用的。”
上倾忽然冷笑,“你扳不倒她的,安茗夏。就算能扳倒她,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反而会两败俱伤,她不好过,你也不会好过。更何况,你以为我跟神域界的那帮人一样,不知道西寂的死到底是谁造成的吗?”
茗夏侧过眼去,鲜红色的血瞳里满是锋烈的寒芒:“你想用这个威胁我?”
“怎么了?不可以吗?”上倾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止是我吧?凌澈皇殿下不是也开始怀疑你了吗?你说他要是知道是你杀死的西寂……他会怎么样呢?”
茗夏的眼神依旧冷,可是片刻后她轻轻一笑,笑意薄浅,“没关系,无所谓。你要说就去说好了,别以为我会怕。”
上倾听了,闭眸一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看着天边:“看来你是要为神域界战到最后了啊。”
“是。”茗夏的语气清冷而坚定,“神域界太多人被你们害死了。血债血偿,上倾你应该明白。”
茗夏忽然叫了上倾的名字,让上倾的神情微微有一丝凝滞。茗夏显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习惯如何称呼上倾,正想要撇开话题继续问他有关神域界奸细的事情,下颌却又被上倾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迎着上倾那双漠冷的眼,茗夏的唇角微微上扬,开口道:“我不是那个女生。其实我很奇怪,你怎么会和一个人类的女生交往过密?你不是应该最恨人类的吗?”
“你错了。”上倾淡漠道,“我是因为佑佑,才恨人类和神域界的。”
茗夏的眼瞳一颤,还想问什么,可是上倾已经先开口:“她叫安佑,是你的学姐。说起来,这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安茗夏,你在做什么呢?”
“十年前?”茗夏的记忆有一瞬的怔忪,“我应该还在上小学。”
“可是安佑已经上高中了。”上倾的口吻愈发的漠然,他放下手,侧身而立,眼瞳冰漠,“你知道吗?佑佑的生活很难过,父亲在她小时候就因病去世,母亲一个人微薄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让她们的生活有多么好的起色。可是佑佑从来都不埋怨,从来都没有。”
这是茗夏听他第一次说他和那个女生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其实比起宁欣、方若希,甚至比起很久很久以前的许筱学姐,这样的故事也并没有引起茗夏多大的动容和震动起来。
“那个时候,妖魂堡和神域界因之前的战争而两败俱伤,妖魂堡伤得更彻底一些,我的父亲在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散成一堆骨灰。我为了能平复自己的心情来了现世,然后就遇见了佑佑。不得不说,佑佑的开朗和活泼给当时陷入在父亲死去的阴影里的我带来了唯一的光明。我只想和她多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茗夏的神色在薄薄的阳光下淡漠如云雾,她没有说话,鲜红色的双眸出奇的冷静和镇定。
上倾忽然笑了起来,笑意温凉而清浅,“安茗夏你知道吗?我和佑佑是同桌哦。每次早读的时候,佑佑都会给我带水果,什么苹果、雪梨、橙子……我们有时候还会一起吃午饭,还会一起去图书馆,我曾经还在这个天台上……吻过佑佑。”
茗夏不知道安佑曾经是自己的学姐,也不知道上倾曾经也在圣皇冒充过学生就只为了能跟安佑在一起。邪恶的妖魂堡少主,双手沾满鲜血和人命的妖魂堡少主,曾经也跟一个普通人类男孩一样,在自己年少的青春里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类女孩子吗?
“可是最后,佑佑居然被她的继父侵犯了!”上倾忽然换了一副神情,冰冷而满是恨意,“安茗夏你觉得这像不像一个笑话?像不像?更可笑的是,佑佑的母亲居然什么都没有做!这个懦弱无能,惧怕丈夫拳头的女人什么都没有为自己可怜的女孩做一点事!”
茗夏的声音有一瞬的浅凉:“所以你做了什么?”
冰蓝色的天空下,上倾的唇角有着邪暗的笑,“佑佑没有告诉我,她至死都没有告诉我。安茗夏你以为她是自杀的吗?不是的安茗夏,不是的。佑佑没有想过死,她也没有再回过她那个家。她母亲曾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去报警,为了报答这个可怜又可恨的母亲养育之恩,她搬走了,寄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周末去打工赚钱,晚上回来写习题。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笑的样子,再也没有。”
茗夏的神情淡漠,任由上倾继续自言自语,“她一天到晚都没有精神,也再没有给我带过水果,成绩一落千丈,再没有好起来。终于有一天,她晚上回家,被车撞了。她原本可以活的安茗夏,她原本可以活的……”上倾忽然转过身来按住茗夏的双肩,以一双悲愤的双眼死死的看着茗夏那双漠然的眼瞳,风吹来过来,夹杂着雪融化后的清冷和冰寒之意,那种感觉能让人的神智清醒,能让人在过往的故事中寻找到一丝现实世界的痕迹,不至于彻底的迷茫在那过去的残酷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