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沫离的瞳孔一颤,反射性开口喊道:“不可以!”
“哦?”茗夏眼底的寒芒愈来愈锋利,“真的不可以么?”
镜沫离忽然无力的双膝一软,径直跪在了茗夏的面前,眼瞳一直在颤抖,却迟迟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镜沫离,你其实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的。家族?使命?哈……这些东西能让你明白什么?这些东西又能让你从自己给自己制造的痛苦里解脱出来么?有人关心你难道不好吗?有人喜欢你又难道不好吗?我不信你想一个人孤独终老一直到死。镜沫离,其实你也不信的对不对?”茗夏的笑意带着薄薄的锋利,像一柄在暗处泛着冰冷光泽的利剑,让人望而生畏。
镜沫离忽然清苦一笑,怔怔开口道:“是啊,我也不相信……”
茗夏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看了看自己刚被剑刃划破了的手掌,淡漠一笑,仿佛是在嘲讽着什么一样。随后她又看向了一旁的羽冥然,用另外一直没受伤的手指了指跪在她面前,像是石化了一样的镜沫离,道:“喂,大哥,你还不来安慰你女朋友么?想她自己纠结死吗?”
茗夏说完,便走到一侧发着牢骚喊道:“碎音!碎音!你想让我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吗?!”
碎音在一旁噗嗤一笑,忙上去为她疗伤包扎了。
茗夏坐在森林旁的一棵大树下,繁密的树荫挡住了此时头顶上那刺目的阳光,周围忽的一下全部安静了下来,静得都让她有些想要沉沉的睡过去。
碎音在一旁有条不紊的给她治疗着伤口,又准备了雪白的绷带给她包扎,片刻后,她忽然不经意的问道:“茗夏,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茗夏将头向后一仰,靠在了身后那树干上,看着眼前那冰蓝色干净纯澈的天空,淡淡笑了笑,道:“你是神域界第一个知道问我过得好不好的人。”
碎音的心里升起一股浅浅的伤感,但是她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茗夏道:“其实大家都很在意你的。”
“这种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心虚吗,亲爱的?”茗夏不屑抽了抽嘴角,松了一口气,斜目看了一眼正在安抚镜沫离的羽冥然,忽的开口问:“你觉得镜沫离,会接受羽冥然吗?”
“不知道,”碎音颇为担忧的看了那两个人一眼,深绿色的瞳孔里有着真切的忧心,“我只清楚,沫离这些年为了神域界巫女族的事宜一直都在劳心费神。她的确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在乎其他人的感受。我想,她那样冰冷漠然的性情也是由此养成的吧?不过也不能怪她,她一个人又要面对那些严格古板的长老,又要处理巫女族的大小事宜,怎么说也不可能变得快乐起来。”
茗夏轻轻的‘哦’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处理好了。”碎音将那绷带包扎好,叮嘱道:“这些天可千万别让伤口碰到水了知道吗?”
茗夏瞥了一眼伤口,抿唇道:“我还以为你们的灵力可以将伤口愈合的完好无损呢。早知道我就不那么用力空手夺白刃了。”
“这个伤上有神魄者的灵力,”碎音轻声笑道,“我不能完全治愈好的。”
茗夏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对了,你刚才说里面的妖兽都发疯了是什么意思?”碎音忽然不解问道。
茗夏星眸里的光芒一颤,恍如被风忽然吹燃的火苗,骤然亮起,她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来,那瓶子里装的是一滩黑红的液体。
“这什么?”碎音接过来奇怪问道。
“妖兽的血。”茗夏道,“是我在里面装的,你拿回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那些妖兽,比起之前被妖魂操纵的妖兽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杀得死,其他的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为什么神域界总是摊上这档子事,而且为什么一直针对的就是巫女呢?也不见神魄者训练考核里发生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茗夏皱着眉说道。
“你让我看什么东西?”碎音正声道,“这妖兽里的血,会有什么奇怪的成分吗?”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事情。”茗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落着的泥土,“不过,查出来什么记得告诉我。还有,这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碎音眼中闪过一道深深的疑忌,“你是怕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茗夏摇摇头,漠然道:“我不清楚,我回来只是为了帮你们监督这场的巫女考核而已。既然所有巫女都已经活着出来了,那么我帮你们的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出来那么多天,也该回去了。”
“茗夏,”碎音按捺不住喊住正要转身走的茗夏,眼中有隐约的期盼和希望,“其实你还是很在乎我们的不是么?不然你也不会帮沫离和冥然,也不会特意从森林里带出妖兽的血给我……茗夏,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茗夏背对着碎音,给碎音留下一个显得有些寂寞而浅冷的背影,她迟迟都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阳光照在她一身黑色的装束上,更加将那股寂寞透显的淋漓尽致。
片刻后,茗夏才回头冲碎音笑了笑,音调平静而浅淡,“神域界里,早就不存在值得让我留下来的东西了。”
“怎么会?”碎音神伤道,她的眸光在泛在一层薄薄的泪光,可是很久,却都没有落下一滴泪来,“茗夏,那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其实整个神域界都很需要你,我……我也很需要你留下来……姐姐死了,瑶则也死了,连你都要……茗夏,求你了……留下来好不好?就算不为了别人,也请你看在我的份上留下来好不好?”
茗夏的眸光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被人扔下一枚石子一样泛起了轻浅的涟漪,不过数秒后,又恢复了异常的寂静。
“我不用再去费心发现什么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她仰起脸看着冰蓝色的天空笑出了声,笑声欣悦而开心,“你们没有我,这六年过得不一样也很好吗?所以碎音,干嘛一定要用神域界束缚着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我呢?这样大家都挺累的不是吗?”
碎音的眼眸一颤,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茗夏已经朝她挥了挥手,一边走一边道:“有时间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只不过可能还要等到星御准许才行。”她话音刚落便停下脚步,侧脸朝碎音深深一笑,“毕竟我还是神域界叛逃的那名神魄者啊。——再见啦,碎音,我会想你的。”
一阵劲风忽然刮过碎音的眼前,碎音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待当劲风散过以后,刚刚的那个还在眼前的少女,便已经不在她的面前了。
碎音看着自己眼前的冰蓝色旷寂宁静的天空,心口有片刻的滞缓,终于还是从那深绿色的瞳孔里缓缓的落下一滴泪来。
凌澈带着神魄者走进失落森林勘察战后的情况,失落森林深处的幽冷侵袭进他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里,凌澈渐渐握紧自己身侧的剑把,银色的靴子踩在地上那厚厚的松针叶上,时不时的会听见那传来的清脆的咔嚓声响。
越走进去就觉得气氛越沉重,空气也越来越冷,连着太阳光都暗弱了许多,整个森林深处,阴暗而幽冷,让人不寒而栗。
“二皇子!这边——!”一个在前面探路的神魄者忽然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冲他直挥着手大喊道。
凌澈加快脚步走上前,当面前的神魄者让开道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一副惨烈的景象!
三只巨大的妖兽身上遍布刀剑的伤痕,每一道都极深极重,上面脏黑的皮毛都被无情的掀开,露出里面鲜红的皮肉和森森的白骨,肮脏的鲜血流得到处都是,黑红的血液灌溉进他们脚下的泥土中,透出腥臭的血腥味道。妖兽们的身体也因为极大的痛苦而导致身体的极度扭曲,场面一度令人作呕不堪。
原来之前在风中闻到的血腥气味,就是从这个传来的吗?
“二皇子殿下,这不是巫女们干的吧?”一个神魄者惊讶的看着这些妖兽惨烈的死状,“哪个巫女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是,没有哪个巫女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没有的……
凌澈眼眸闪着微冷的光泽,没有直接回答那神魄者的话,只是淡淡吩咐:“你们处理这些尸体吧。我去找星御皇殿下向他说明情况。”
神魄者们也一度不再问了,只恭敬道:“遵命。”
凌澈转身走开,华服一角在清冷的空气扬起寂冷的弧度,没有人看见凌澈再转身的那一刹那,脸色是如何苍白的,也没有人看见,他握剑的手指越来越紧,直至泛出苍白的颜色都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