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总能记住。”桀氪慢慢地躺回去，随意拿枕巾擦了擦汗，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看，却不知道要看些什么。
“记不住搞本本记下噻。”邛思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拿着一张纸仔细读着，随意问到：“梦到啥子哟？”
“我也不太清楚，”桀氪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能记住，却描述不出来，或者说他只是知道，根本无从描述：“可能就是那天在赛道上被吓的那次吧。”
邛思放下手中的纸，回头望向身后的床铺。他不是第一次听说桀氪做噩梦了，也不是第一次听他讲那些内容，但是之前那些经历看起来确实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地下那次，如果是他恐怕就回不来了。但是在赛道上“感觉”被感知了一下，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异能波动，怎么看也不至于做噩梦吧？不禁有些疑惑：“你不是上次摔到脑壳儿……”
“你才脑子摔坏了呢！”桀氪虽然立即反击，但是说话却有气无力的。
“不如今天不去训练咯，万一再生病了。”
“不就是个梦，至于么！”桀氪强打精神，把手伸在床沿外面，桌上放着的牙刷瞬间消失，却并没有落在他的手里，而是打在他的手背上，歪歪斜斜地向下落去，幸亏邛思眼疾手快，赶忙接住，指引着它回到漱口杯里。桀氪长叹一声，甚至连异能都不用了，挣扎着坐起身来，从旁边的空铺位上拿过鞋子穿好，顺着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梯子下到地面，抄起洗漱的装备，慢慢蹭进了卫生间。
邛思把空掉的面包包装袋仔细地不断对折，听着那边传来的刷牙声，不由得思考起来。虽然赛道上的那次被他认为是误判，但不可否认那些敌对势力仍然存在，并且可能仍在监视他们，毕竟在高楼的那次扑空了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继续试探搜索下去的话，又确实没有了方向，总不能……
“呼噜咕噜！”桀氪突然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大声喊到，却只是吐出了很多泡泡，还把自己呛得一阵咳嗽。他皱皱眉头，返回去迅速地洗漱完毕，闪出来放好手上的东西，清晰地重复到：“引蛇出洞！”
邛思呆滞了两秒钟，盯着他的脸认真说到：“牙膏没擦干净……”
这回轮到桀氪发愣了，将信将疑地走回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发现果然没擦干净，连忙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满意地走出来，正看到那个已经被叠成小方块的包装袋在邛思的控制下慢慢飞向垃圾桶，思路顿时又回来了，立刻发动异能去抢夺。但由于目标正在被邛思的能力控制，他又是刚刚练习成功，费了很大劲才抢过来移动到垃圾桶里，包装袋安分下来之前在垃圾桶里胡乱飞了两下，要不是墙角挡着，几乎都要把桶撞翻掉。
“说正事儿呢，”桀氪拿起毛巾擦了一把脸，略微有些兴奋地说到：“引蛇出洞！怎么样？”
“啥子？”邛思伸手把垃圾桶扶正，一脸不解地问到。
“引蛇出洞啊！打草惊蛇咱是没那个本事，但是蛇总要动的，与其等着他在关键时刻搅局，不如我们先准备好，再引他出来。”
“出来又不代表能打得过噻。”邛思不由得一阵失望，之前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绝妙的计谋。
“我们可以求援啊，可以布置陷阱啊，至少可以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吧。总是这样敌明我暗的哪受得了。”
“求援？不是要我们小心噻，还去求援。”邛思摇了摇头，上次郑升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短期内不会给他们派任务，同时也特别通过三轮车告知他们要小心，这时候突然跳出来跟维修部说我们要设局抓人，怎么看都不合适。
“也对哦，那我们就自己干。”
“你疯了？对面都是拿着枪的异能者！”
“哦……”桀氪坐在椅子上，上身慢慢佝偻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刚被噩梦吓呆的那个状态。
邛思看着他，略微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遭受了那样危险的局面，他本来也是憋着一肚子火的，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既然打不过对方，对方也没有胆子在人多的地方下手，再去找人拼命不太明智，说不定反而会给对方机会。所以尽管切实受到伤害的是他，他仍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走的太远，毕竟还有维修部在那里呢，真要是准备针锋相对的话，也轮不上他们去处理。
“这件事……”
“这件事一定要仔细规划，小心行事！”桀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直了身体，及时地打断了刚组织好语言的邛思：“简单的引蛇出洞还是太危险了，我们要做，就要做高级的办法。”
“高级……的？”
“就是我要给你看，我又不要给你看。”
桀氪一边用力描述着，一边还用手比划起来，面前的三个观众皱着眉头听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门道，但是听到这句话，其中有一位似乎渐渐看明白了。
“就是……欲说还休？”卫萝盯着他，不确定地问到。
“差不多！”桀氪猛地拍了一下手，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随后继续说到：“但是要尽力地弱化欲说的部分，做成不欲说，还能让人看出来还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莫妲拍了一下桌子，不满地说到：“借上来德的车，就往高速上开，来一个老娘烧死一个！”
“莫妲同志，要注意组织性纪律性，懂吗？”桀氪故意板着脸说到，手指在桌面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敲了几下配合这个语调。
“就是说，我们要做足掩盖的表象，最好是全盖住？”卫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轻声笑了。
“对，只要能让对方发现我们在奋力的掩盖和防守就好了，完全不能露出任何内容，因为根本没有内容。”桀氪点点头：“我的计划是，假装有一个任务，但是由于惧怕对方的袭击，我们在不断地做出侦查、防御和准备工作，但是不能让人看出来我们是瞎忙活，如果没问题的话，对方一定会投入越来越多的精力，也许就会露出马脚！”
“也许？”听到这个词，莫妲又不高兴了。折腾半天就是个也许，万一没作用，不还白白暴露己方的实力。
“应该是很可能，不，是一定！”桀氪纠正到：“因为具体的战略规划将由卫将军制订！大家欢迎！”
说完，他带头啪啪啪地鼓起掌来，邛思早就被他安排好了，自然也跟着鼓掌。卫萝有些惊诧，也有些害羞，虽然还强撑着没有低下头，但脸上还是逐渐红了起来。
“你还……真准备跟他们胡闹啊！”莫妲看起来比卫萝还要惊讶，邛思的经历他都听过，邛思的伤他也都看过，虽然嘴上还是毫不在乎，那是因为她觉得对手并不是什么冷血的杀手组织，不可能光天化日拦路杀人，可一旦做出这种以身为饵的危险动作，谁知道会不会真的被咬。
邛思苦笑着看着她，意思是这里只有他没有们，但是莫妲不管他这一套，依然愤怒地盯着他。
“也不是胡闹啦，维修部那边总没有消息，我们也得做点什么，不能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的。”卫萝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对桀氪提出来的这次算不上行动的行动还是比较赞同的：“无论什么样的敌人，只要社会还是普通人占主导，他们就不敢在这样的大城市里做什么，尤其是这种还需要用普通武器的组织，也许并没有什么致命的异能。当然啦，这也有可能是对方做出来的假象，尤其是维修部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做准备的时候还是要以稳妥安全为先的。”
这话虽然是对大家说的，但莫妲听起来还是主要为了安抚她才讲了那么多。但是与平时不同，今天她并没有完全表示同意，只不过也没再表现出反对意见罢了。
“好，那我们期待卫将军的战术计划出炉！”
也许是因为莫妲也勉强加入了鼓掌观众之中，这次的掌声明显比上次的大，很快就有个人影从教室前门探进半个身子，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个本子，向着坐在角落吵闹的几人说到：“几位同学，这间教室一会儿要开会，麻烦……”
“乔大哥？”
“学长！”
四个人循声望去，都看到了来人的身份，那人抬起头来，把另外半个身子也挪进教室：“是你们啊，我们学校的教室是不是比科大的好？”
“好！又大又宽敞！”那天相当于是被乔致救了一命，又聊了一路，邛思和他之间也感觉熟络了很多，不由得跟着开起玩笑来。
乔致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一开口却又憋了回去：“我还得去准备会议，还有半个小时开始了，你们看差不多时候就撤了吧。”
“刚讨论完，这就准备撤呢。”桀氪笑着答到，心里却有些后怕，光顾着高兴完全没注意教室外的情况，幸好已经讨论完了，希望刚才的关键词没有被听到。
“行，那就不招待你们了啊。”乔致也没客气，恐怕也没功夫客气，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教室。
“放心吧，我刚才盯着，那时候应该没得人。”看着桀氪脸上逐渐浮现出来的愁容，邛思大致猜出来他在担心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到。
“唉，我还是太弱了，这个控制力还是得练啊。”
莫妲刚被拉来了开大，实在是不愿意立刻又折腾回去，一边督促桀氪加紧练习，早日能背着她走，一边和卫萝规划接下来的活动。桀氪虽然有时候要照顾一下她的情绪，但是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全然不放在眼里，完全无视了她的话，只打了个招呼就消失在原地。
邛思笑了笑，也离开了开大，可是回到宿舍却傻眼了，屋门是关着的，差点就撞上去，好在他反应敏捷，迅速地改换到宿舍区内的某个角落里停下，掏出来电话就开始拨号。
“人呢？！”
“屋里呢呀，你咋不回来？”
“回个锤子！门呢？”
“哦哦，忘了。”
听到电话里传来开门声，邛思才放心地挂掉电话，重新发动异能，回到屋里，关好屋门，回身看到桀氪正在衣柜里翻找东西，头埋在衣服堆里，闷声说到：“不好意思啊，回来就找东西，忘了。”
“找啥子哟？”邛思控制起那些随意扔在椅子上几乎要掉到地上的那几件衣服，扔到桀氪的床铺上：“啷个不用感知？”
“感不到啊，就我的甩棍，一直放这里来着，怎么找不到了呢？”桀氪感觉到邛思的帮助，顿时有了灵感，也开始用异能把衣服一件一件挪到床上，但是操作起来明显没有那么轻松，没两下就感觉浑身难受，重又用手翻找起来。突然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两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甩棍正在轻轻拍打他的肩头。
“你怎么找到的！”这话当然不是对甩棍说的，而是对控制着甩棍的邛思说的。
“那天你自己说的总有人要害你，用完就放枕头底下了。”
“是吗？”桀氪费力地挠了挠头，似乎记起来一点，于是接过来放在一边，又胡乱地把掏出来的衣服塞回去。
“你找这做啥子？”
“先活动活动手脚。”桀氪说着，还就真的把双手十指交叉活动了活动，又扭了扭脖子，然后继续收拾衣服。
“不是说只做做样子，把对方引出来就好？”
“那话怎么说来着？”桀氪琢磨了几秒钟，还是没想起来：“反正就是总得准备着吧，而且来德那边不是让人堵了么，遇上那种愣头青说不定哪天就干起来，我得支援去。”
“你还真向普通人下手噻？”邛思皱皱眉头，不由得有些担心，上次乐乐酒吧的问题是提前计划好了的，本意就是要谈判，并且还有莫妲神奇的能力配合。这次这样的情况，恐怕只能是上手了吧，且不说莫妲会不会出场，单是频繁使用那种奇怪的能力也不见得就没有后顾之忧。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好吧，你当我跟你是的，几根钢筋舞得烈烈生风。”桀氪用力地关了关柜门，但是没有关上，只好再打开，把里面的衣服重新整理一下：“我最多就是一个能打好几个，打起来也就那个水平，这几年缺乏锻炼，估计还不如小时候了呢。”
听他分析得认真，邛思愣了一下：“你还……认真了？”
“啊？”桀氪终于整理好了衣柜，转身拿起甩棍：“什么认真，那要是真有人打来德，我肯定得上啊，这没得说。也就是打你那个小子是个怂货，不然老子也得想办法把他办了。”
“那天还说人家幼稚，你这不也够幼稚的。”
“说谁？”话问出口，桀氪才想起来那天刚听说司来德被人威胁了之后的评语，嘿嘿笑了两声：“那不一样，别人要惹上我，那就是他们幼稚，我要是报复，那就是正义。”
“都是歪理！”邛思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歪理也是理，说起来有空又要讨论一下异能理论了，最近感觉自己听课状态非常好，连带着对很多理论的理解也有了进一步的深化，我觉得应该跟你……”
“别打岔，那天……听你的口气对这事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噻，还把司来德好好地嘲笑了一顿。”邛思思索了一下，觉得这里有点儿问题，但是又不太确定：“你是不是……”
“是不是啥？”桀氪收拾停当，坐在椅子上，把甩棍抽出来，又按回去，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既没等到邛思的下文，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两人就沉浸在这样的沉默当中。
“紧张？”过了很久，邛思还是把憋了半天的那个词扔出来，但是语气上还是充满了不确定。
桀氪把手中的武器放在一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紧张？害怕？担心？我也不能确定算是哪一种，哪一级。”
邛思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这个行动是你提出来的，所有的反对声音也都是你压下去的，但是不用现在就开始做出一副准备承担失败责任的样子，既然卫萝都同意，我觉得应该没得问题，现在我们要想的是如何执行好计划，如何在计划中完成目标和保护自己，至于最后的结果，等一切结束了再考虑。”
“其实，也不全是由于今天的提议，虽然也是灵光一现，但你知道的，我这人灵光一现习惯了，事后害怕也习惯了。但是最近精神状态很不好，一直在做噩梦你也知道，我觉得自己压力太大，可能只是想要找个方式发泄一下吧，争取以正常的心态对待接下来的行动。”桀氪说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至少调整到不影响大家的程度。”
邛思看着他，却没有回报以微笑：“如果只是发泄的话……我认为还会有更好的方式吧。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有组织的异能者了，最好还是不要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到普通人的斗争之中。”
看着他严肃的面容，听着他尽力规矩的普通话，桀氪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冷却下来，心中却是重重地叹一口气，前面解释得再多，无论是给自己听，还是给别人听，看起来都是足够的，只是一旦涉及到异能者身份，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不暴露异能是大家的共识，不轻易使用异能是绝对有用的手段，可是事情涉及司来德，他还能把握好“轻易”这个词的概念吗？
他不确定，他知道邛思也没法确定，上一次虽然是以阵势为主，可谁就能保证真的不会动起手来呢？他们的每一个虚影都可以站得规规矩矩，拼起命来还能顾得上那么多吗？回想起在黑暗的酒吧里和莫妲讨论到异能会给身边人带来的影响，桀氪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无从释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