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凌晨,天很黑,黑得像是吞噬了一切。
他还在艰难地走,早已经忘记了疲倦,双腿机械地抬起和落下,后面的是地狱,他不敢再回头了,似乎魔鬼就在他身后,只要他一回头,就会被立刻吞噬。他空洞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饥渴地寻找一丝光明。人类对黑暗的恐惧和对光明的向往就像飞蛾一样,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拼命扑上去,所以当一丝光亮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他像是被打了一剂强烈的兴奋剂,刚才在脑子里无数遍出现的放弃的念头被一扫而光。
那光是希望!
这时不知从身体何处涌出一份力量,让这个本来已经极度虚弱的身体有了继续前进的力量。他加速向那一个光点冲去,荆棘划破皮肤的感觉虽然还是那么明显,灼热刺痛如被火包围,但那个光点是重生的希望,所以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
光点在快速移动,他怕追逐不上,继续加快了脚步,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似乎堕入地狱,人类最恐惧的无非就是对黑暗无知和失去着地感,但他已经恐惧到极限了,再多的恐惧只能是让自己麻木——当滚动停止时,那剧烈的疼痛遍布了他整个身体,身体似乎都破碎了,细胞都在抽搐,但他感觉到了生的希望,因为那个光点现在正变成一缕光铺满了他的身体,他艰难地站起来,感受着那一丝光的温暖,犹如上帝降临~~
“吱———”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他的记忆就停在了那里。
......
2015年3月22日,春天的Z城还有一丝寒意未曾全部退去。
王俊躺在湖边的草丛,天上云淡风轻,风如轻纱拂过他冷峻的脸,旁边的钓竿已经动了很多下,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放纵着水下那未知的一场陷阱和挣扎,许久后鱼竿才停止了抖动,水面依然平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风吹得有些冷,王俊裹了裹外套,还是没有止住寒冷,不过三月的冷不像冬天那样会让人疼痛。嘴角的狗尾巴草被吹到了另一边,刺激着嘴角的皮肤,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王俊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短暂地逃离这个混乱的世界,独享着一丝清净,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辈子就这样躺着,用感知去生活。
他想把脑子清空,让自己游离于三界之外,但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像雨天落在挡风玻璃上的小雨点,怎么开动雨刷也不能让阻止它们在上面散落,无数次尝试清空,无数次被沾满。那些陌生却熟悉的脸在他脑子里如幽灵一样一直游荡。
他用劲去呼吸着还带着一丝寒气的空气,肺部都几乎能感受到一丝清凉,但他不想睁开眼睛,尽可能在眼皮上用力努力闭上眼睛。
终于慵懒的空气让他的眼皮有了些许沉重——终于开始有了一些睡意。
然而刚刚闭上的双眼因为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而睁开,他伸手在身边的草丛摸索着自己的手机,这个时候的手机铃声是那么刺耳,他有把手机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小军的电话,王俊不想自己的这份难得的宁静被打破,于是掐掉了。本来想干脆关机,但犹豫了会,似乎还有什么顾忌,于是放弃了。手机刚放下,又响了起来,让人讨厌的坚持,这次他只有无奈地接通。
“喂,什么事,不知道我在休假吗?”
“王队,重要的线索,我们找到李大志了。”
李大志——这个名字让王俊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在六个月前这个名字还和自己毫无关系,但六个月前开始这个名字就每天要在王俊的脑海里盘旋无数次,就连刚才那么想放空自己的时候那个名字还是在脑海里无数次地冒出来。这个名字的拥有者曾经在几个月前从这个地球被抹去,现在居然再次出现。
他来不及收拾钓具,飞快的蹿上车,猛地踩着油门,这个名字对他的吸引力太强了。
“他现在人在哪?情况怎么样?”王俊彻底清醒过来。
“王队你别着急,李大志现在在市三医院,还昏迷着,一时半会醒不来,但没有生命危险,你注意安全。”电话那头的小军很显然知道王俊的性格。王俊什么都没说把手机关了甩在副驾驶上,加大了油门向市区奔去。
李大志是六个月前失踪的,和前期一段时间从这个世界失踪的人一样,就那么凭空地从地球上消失了,无踪无影,而如今这个人居然又出现了。他是从哪里回来的?
他还能非常清楚记得那天李大志的母亲来报案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二十多岁的年纪的一个大男生,从大学回家的路上就这样在人间蒸发。而且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找不到他的一点痕迹,似乎他就没来过这个世界,只有他母亲那哭肿的双眼证明他还在这个世界。而这样的失踪案在这两年发生居然有二十一起,失踪的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似乎有针对性,但又完全找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也许共同点就是年轻。
路的那头就是答案——李大志就是唯一知道谜底的人。王俊抑制不住内心的一点小欣喜,冻结了那么久的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他忍不住又继续加大油门,汽车在空旷的郊区公路上狂奔。
王俊到达医院的时候小军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王俊把车甩在路边,边走边问:“李大志情况怎么样?一句话都不能说吗?”
“还昏迷着,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好像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遭了挺大的难,浑身是伤,而且身体上还有一些非常规的伤。”
“非常规伤?”这个词让王俊有点蒙圈,稍稍停下步子问,“什么叫非常规伤?”
“医生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在头皮和背部发现了一些伤应该是手术刀划出来的,而且身上发现了一些手术划线笔留下的印记。”
“具体划的什么位置?”
“背部靠脊椎,以及正头顶。似乎有人想直接活生生地解剖他。”
“你们在哪找到的他?”
“公路上,西边山间的公路上,被晚上送货的卡车司机给撞了。司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关在局子里,已经让兄弟们查他的底子了,出事后司机主动打了电话报的警。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了。”
王俊一口气上楼来到李大志躺着的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里李大志身上被插满了管子,整个人苍白地如一具尸体,只有点滴里的水一滴一滴地流入他的身体显示他还活着。虽然现在还得不到任何答案,但现在的局面让王俊这些天心里的郁闷终于有了一些舒缓。
“让兄弟们日夜守在这里,一步都不许离开,等着答案睁开眼。”
“好的。”
现在王俊要去见一个人,本来以为只是人口失踪案,现在李大志身上的伤让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无数疑问在他脑子里盘旋?到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才开始回到现实。医院的药水味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血腥味,让他很不舒服,但他的鼻子却异常敏感地闻到这种味道。从重症监护室走廊尽头的走廊下楼,转角的那间办公室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随意的声音:“请进。”
他推开门里面的肖杰就站了起来,肖杰没有出现一丝惊讶,好像是算好了他会来一样。肖杰给他递过来一杯水,示意他坐下。
肖杰是王俊高中同学,以前的班级天才一样的人物,现在这家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外科医生,恰好是给李大志动手术的医生。
“你这环境不错!”王俊呷了一口水,随便找了一个开头。
“你就别装了,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不过这回你还真是不要太着急,他一时半会真醒不了,本来身体的伤就多,再加上最后货车撞的那一下,中度脑震荡。能不能醒这个真得看上天的意思,而且就算醒了也不一定能记住什么事情。你看这个阴影,他脑子里还有血块,还要做二次手术——”
肖杰指着墙上挂着的片子,用王俊听不懂的医学学术语言描述着李大志的病情。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王俊不想绕弯子,直接了当地问:“你说他身上的伤是手术刀造成的是怎么回事?”
“现在只是猜测,不过估计八九不离十,他脑袋上的伤口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非常整齐,深度也一样,并且避开了动脉血管,应该是手术刀划开的,从伤口的情况看,应该是一个高手,手法相当娴熟。”肖杰说。
“器官盗窃?”王俊脸色凝重,不想说这个词,但还是脱口而出。
“不知道,我不敢下结论,这是你王警官该做的。”王俊看着肖杰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分明还藏着一些未说完的话,是一些忧虑或者说是一些恐惧。王俊很想看穿这隐藏的后面是什么,只是王俊的眼神已经开始让肖杰感到不适,他避开王俊的眼神说:“我说王警官,你别对谁都一副看嫌疑犯的眼神,咱俩是发小,我干了些啥,我家发生了啥,你他妈比我都清楚。”
“不好意思。最近累了。”王俊尴尬地一笑,搪塞了一句。
虽然肖杰隐藏了些什么,但隐藏的话也许这些跟这个案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肖杰跟自己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他笑自己可能真是太敏感了,自从接收这个案子自己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难得的一天假期,也因为李大志的出现而泡汤了。
肖杰沉吟了会说:“算了,还是跟你说吧,其实还有一个小细节,作为一个医生,虽然我不相信。”
“什么?”
“在我们给李大志打麻醉之前他醒过一次,只有短短几十秒。他醒的时候那种恐惧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觉得瘆得慌,那绝对是经历了极度恐惧之后才会有的,他强烈地挣扎,身上的伤口都被崩裂,血流如注,我们不得已给他打了镇定剂,只听到他嘴里一直喃喃自语。”
“他说了什么?”王俊像抓住了一根稻草。
“地狱!就只说了这个两个字。”
“地狱?”匪夷所思。
难道这个男人真的是从地狱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