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添同封云漪变成了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两个人在医院养伤期间,苏锦添由于伤势较重一些暂不能下床,便每天都是封云漪拄着拐杖一蹦一蹦的过来找他,陪他说话。
苏锦添二十多年来,身边的人除了自己的母亲就是自己的妹妹,同女生之间并不知道如何的相处,倒是封云漪,性子直爽不拘泥,又有好多的趣事说,因而两人之间的相处倒也不尴尬。
只是薛程,每天都会到苏锦添的病房将封云漪领回去,他看着苏锦添,客气有余,显得很疏远并不热络。
苏锦添倒是不在意,只是观察了他几次,见他对旁人冷淡,对封云漪却是十足的好,苏锦添也只是笑笑,封云漪一如既往的过来找他,他也一如既往的听着封云漪侃侃而谈,薛程依旧一如既往的过来领封云漪回去。
日子一如既往的走着,秋末冬初,下了临城的第一场雪。
苏琛琛却生了病。
原本身体底子便不是很好,秋末冬初的换季更是叫她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得了感冒。
苏琛琛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些发烧,偏偏今天杨意如同苏明CD不在家。
她勉强坐起来,拉开抽屉,就着温水吃了药,又躺了下去,很快,药效便上来,昏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响在耳边的,嘈杂一片。
苏琛琛想睁开眼看一看,眼皮像是有千斤之重一般,她动了动手指,很快便有漫天的黑暗袭来,她复又昏睡了过去。
苏琛琛的白血病复发了。
距上次骨髓移植过了不到一年,再一次复发。
杨意如面色憔悴的坐在病床前,看着苏琛琛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看着苏琛琛那一头刚刚长出来的因着化疗又一次全部掉光了的头发,心头漫过一片酸涩。
她觉得苏家最近真是流年不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抵是苏浅浅回到苏家开始的吧。
苏浅浅。
她反复的咀嚼着这个名字,心头却涌上深深的厌恶。
杨意如从隔离室走出来,便看见苏浅浅在江少臣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苏浅浅将手里的花递给杨意如:“我听说苏小姐病又复发了,便过来看看,她还好吧。”
杨意如看着同江少臣站在一起的苏浅浅,两个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再一想到想到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苏琛琛,心头便是一阵刺痛,这原本都是应该属于苏琛琛的。
若是没有苏浅浅的出现,或许现在的琛琛不至于这样的痛苦,若是没有苏浅浅,或许现在已经找到合适的配型,或许现在的苏琛琛已经成我了江家的少奶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残喘着。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苏浅浅所赐,拜那个女人所赐,即便是死了,那个女人也有办法叫苏家不得安宁。
她一脸愤恨,抬手打掉了苏浅浅手里的花,有些刻薄道:“你来做什么,看见琛琛这样你很开心么,苏浅浅,苏家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一个天煞孤星,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是向我们苏家,向琛琛炫耀你有多厉害么,向我们所有人炫耀你如何的得了江少臣的宠爱么,苏浅浅,你少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你以为你夺走了原本属于琛琛的幸福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么,你不过就是苏家的一个私生女,最是上不得台面,我告诉你,即便是琛琛躺在病床上,骨子里流的血液也比你要高贵的多,苏浅浅,你莫要像你的母亲一般,不知廉耻。”
“母亲……”
“苏夫人!”
苏锦添的声音同江少臣的声音一响起,江少臣将苏浅浅一把护在身后,周身怒气萦绕,看向杨意如的目光冰冷如刀一般,带着森冷的寒气。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意如,声音微冷:“苏夫人刚刚的话,如何说,烦请苏夫人给我解释一遍”
苏锦添跑到跟前,将杨意如往自己的身后拉了一下,低声道:“母亲,你在说什么,琛琛的事同浅浅有什么关系,当初若不是浅浅,琛琛不定能不能挺到现在呢。”
他复又回头看着江少臣同苏浅浅,语气带着无限的歉意:“抱歉,母亲她可能是因着琛琛的病急的糊涂了,浅浅,你莫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替母亲向你道歉。”
苏浅浅抬眼看了看被打掉在地上的百合花,弯腰将花拾起,轻轻拍了拍,轻声道:“可惜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江少臣看着杨意如,冷笑道:“本来浅浅今日过来是打算再一次进行骨髓移植的,本来我是不赞同的,但是浅浅坚持,我只有支持她,却是不想,苏夫人真是不领这份情,既是如此,那便请苏夫人好生的去寻找新的配型吧,我同浅浅便就不奉陪了,刚刚苏夫人说苏小姐骨子里流的血,怕是那点血也是浅浅的罢。”
“另外,再有一次苏夫人这般的对待浅浅,那么江某便真是不会再客气了,我可不管你是谁的母亲,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敌不过浅浅一个,苏夫人既然这般糊涂,那江某也无什么话好说,只是当真是可惜了,苏夫人好自为之吧。”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苏锦添,转身去追苏浅浅。
苏锦添看着江少臣的背影,有些气恼:“母亲,你说你这是为何。”
杨意如神色却有些恍惚,她刚刚是断送了苏琛琛活着的希望么?她有些茫然的看着苏锦添,蓦地悲从中来,伏在苏锦添的怀中哭了起来。
“当初,当初我怀着琛琛的时候,你父亲若不是同那女人有什么瓜葛,被我知晓了,我也不会,也不会这般,琛琛也不会这般,凭什么那女人的女儿就可以活的好好的,而我的琛琛就这般的苦命,为什么,你叫我如何不恨,你父亲若不是还在意那女人,何以,何以不叫那个女人的女儿走得远远的他不过是舍不得罢了,他舍不得那个女人,却是能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杨意如哭的险些背过气去,苏锦添听着母亲的话,心头一时五味杂陈,竟是没办法再开口。
他扶着杨意如,叹了口气。
……
医院外。
天空上洋洋洒洒的雪花洒落下来,苏浅浅将手中的百合花扔到医院门口的垃圾桶里,抬头看着从天而落的雪花,落在眼睛上,凉凉的。
江少臣从医院追出来,便看见苏浅浅仰着头,看着飘落的雪花,他心头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她会很伤心。
苏浅浅听见声音,回过头去,看见江少臣,笑了笑。
“临城的冬天来了,又开始下雪了。”
江少臣走过去,将人一把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
苏浅浅笑着看他:“我为什么要哭呀,苏夫人不喜欢我,因为我母亲的关系连带着我也一并的恨了,她忍到今日才忍不下去了,委实是涵养好的了,我为什么要难过,没有什么值得我难过的。”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以德报怨,我以为我很善良,但其实并没有,我确实是生气了,我又不是圣母,人家不稀罕我,我为什么要眼巴巴的凑过去等着别人来羞辱我,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于苏家,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若说苏家唯一值得我惦念的,不过一个苏锦添罢了,曾经也是那般的照拂我,当是可惜了。”
苏浅浅抬头,看着江少臣,笑的一脸明媚:“我便等着那些人来求我好了,急什么呢,骨髓配型若是那么好找的话,怕是当初就不会将我接回来了,既然接我回来,便要想到接我回来的后果啊,”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果然是个坏人,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我坏,那我便坏给他们看吧。”
江少臣看着苏浅浅,却是心情很好,他低声的笑了起来,抬头揉着她的头发,声音愉悦:“你早这般想便就对了,便是坏一点又能如何,左不过有我在后面,谁敢动的了你。再者,我的姑娘才不坏呢,是这世上顶好的姑娘,浅浅,你这般的理直气壮,我很欣慰。”
苏浅浅眉眼笼了一层霜雪,她唇角笑意深深,格外动人。
……
晚上苏明成来看苏琛琛,听说了苏浅浅的这件事,当即便将杨意如好生的说了一顿,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杨意如同苏明成两人吵了起来。
这一架吵的十分的厉害,连带着放在茶几上的茶具都摔了粉碎,苏明成怒气冲冲的回了书房,而杨意如则是哭倒在了沙发上。
苏锦添听说两人吵架的事,忙从公寓赶回来,回到家里,杨意如眼睛红肿着,脸色灰白的坐在沙发上。
苏锦添心头一跳,忙过去安抚杨意如,好说的将人劝回了房间,便又去了苏明成的书房。
苏锦添敲门得了准许进了书房,便看见苏明成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周身的怒意未歇,双手紧握成拳,依稀可以看得清楚手上迸起的青色血管。
苏锦添喊了一声父亲,便没再开口。
苏明成站了一会,才回过身来,看着站在眼前的长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你明日去找浅浅,替你母亲向她道个歉,顺便同江少臣解释一番,琛琛此番病情复发,若是没有浅浅骨髓移植,她只怕过不去这一关。”
苏锦添看着苏明成,轻声道:“只是道歉这么简单么,饶是浅浅性子好,不争,却也避免不了动了怒,本是人家好生过来帮忙,却被母亲的三言两语气了回去,亏得浅浅涵养好,若换成旁人,怕就没这么好收场了,父亲以为,浅浅会见我么,还是觉得江少臣会听我的解释?”
苏明成皱眉,有些不悦:“那依你看,莫不是要你母亲亲自去给她道歉不成,不论如何,那都是你的母亲,是长辈,断没有去低头认错的道理。”
苏锦添闻言冷笑一声:“是母亲的名声要紧还是琛琛的命要紧,不过是道个歉,如何就做不来,便是父亲,您也要亲自陪着去才好,不然江少臣那边怕是更解释不通。”
苏明成眼里隐隐怒意,刚欲张口便听见苏锦添说道:“公司那边的生意,若是江少臣执意打压,苏家怕是讨不得任何的便宜。父亲若是觉得这是一件小事,那么儿子便就去说项一番,至于您和母亲还有琛琛,您作何想,儿子便就不管了,不早了,父亲早些歇息吧,儿子这就走了。”
说完不再看苏明成一眼,转身离开。
关上门的那一刻,听见书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苏锦添脊背挺得直直的,脚步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