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见没人开口,一时间恼怒异常,沉声呵斥道:“都哑巴了不成?若是连朕的皇后,朕的龙嗣都保不住,朕还有你们何用!若是皇后和皇儿有半分不测,朕就要你们给皇后陪葬!”
“皇上息怒!”一众太医皆是吓得脸色骤变,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景澜余怒未消,看着跪了一地的废物,强自稳定心神,坐在榻边,紧握着陆紫清的手,冷哼了一声道:“都给朕退出去,莫要扰了皇后的清净,朕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要是还商量不出保胎之策,你们的脑袋也就不必留了!”
“……是,臣等告退。”
景澜这虽然是有些强人所难,但谁让人家是握有生杀大权的皇帝?太医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拿出了所有本事,力求保得陆紫清母子无忧。而景澜,自从来了后便一直坐在陆紫清身边,眉目沉沉,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陆紫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对殿内所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
“司梅,几时了?”
景澜看着陆紫清睡眼朦胧的样子,微然一笑,轻声道:“戌时三刻了,清儿若是再睡下去,怕就要到天亮了。”
陆紫清一愣,虽然意识不清,但还是清楚的分辨出了景澜的声音,一时间睡意全无,猛然睁开了眼,果然见到景澜正坐在自己的榻边!
“皇上是何时来的?臣妾未曾迎驾,还请皇上恕罪。”
陆紫清欲要起身,却被景澜按回了榻上,只听景澜的声音里似有些紧张道:“快躺下,若是累了,那就再多睡一会儿,不必强撑。”
陆紫清难免有些不明所以,她体弱多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整日里都是捧着药罐子。景澜虽然一直忧心着她的身子,倒也不至于这般紧张,看他这样子显然与往日不同。
“皇上这是怎么了?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清楚,只是这一路上有些乏了,皇上不必如此忧心。”
景澜一时无言以对,心知自己的态度叫陆紫清察觉出了异常,抿了抿唇,尽量平静了下来才笑道:“朕见你如此疲惫,难免忧心了许多,清儿不必介怀。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休息,尽快养好身子。”
陆紫清不疑有他,只是稍稍往里侧靠了靠,与景澜拉出一段距离,垂眸一副神疲乏力的样子。要是放在以往,景澜定然能读懂陆紫清逐客的意思,知趣的离开,只是今日显然与往日不同,得知了陆紫清有孕的消息,且是胎像不稳,景澜又怎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清儿也睡了一整日了,可要起来吃些东西?”
陆紫清不好开口撵人,只能淡笑道:“皇上刚刚回京,前朝的国事繁忙,还是要以国事为要,臣妾这边也没什么大碍,皇上不必挂怀,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景澜笑了笑,似是突发奇想一般小心翼翼的问道:“清儿……我们再要一个皇儿如何?”
陆紫清听了这话难免有些愕然,随即神情更是淡漠了几分,眼神中一抹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冷声道:“臣妾体弱,怕是不能如皇上所愿了,皇上后宫妃嫔众多,若想绵延皇嗣,大可去找她们,臣妾不是悍妇,自然没有分毫的异议。皇上若是想要纳妃,臣妾就算是拖着病体,也会帮着皇上操持的,该尽的本分,臣妾自会尽到。”
景澜沉默不语,直直的盯着陆紫清。陆紫清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她并不想要孩子,此时告诉她有了身孕的事情,以她的性子和对自己的厌恶,怕是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皇上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陆紫清见景澜的神情古怪,总觉得他似是有心事。
“没什么。”景澜轻抚了下陆紫清的秀发,安慰道:“你且安心休养,旁的事情,不用费心,一切都有朕在。”
陆紫清蹙眉,想要细问,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正思虑间,便又是一阵困意袭来,竟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再度睡了过去。
“皇上,晚膳已经备好,现下可要传膳?”
景澜朝着吉安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抬步朝着殿外而去,低声对着吉安道:“去传朕口谕,皇后有身孕的事情,暂且先压住,谁都不能自作主张告诉皇后!凤仪宫这两日……除了太医,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能随意出入。”
吉安不敢多问,皇帝的心思,任谁都猜不透彻。
……
景澜离开后也没有闲着,直接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聚到了龙宸宫去,一帮子人战战兢兢的当着景澜的面商讨起了给陆紫清固胎的方案,足足讨论到了天亮,也没见出什么结果。
直到快要上朝的时辰,景澜才站起身来,神情冷肃道:“诸位卿家说了这一晚上,朕听着已是有些烦了,朕只问你们一句,若是强行保胎,可会危及皇后的性命?”
“这……”一众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恭声回禀道:“皇后娘娘腹中的龙嗣月份尚小,臣等实在是不敢妄下断言,能不能保住龙胎,最主要的是看能不能调养好皇后娘娘的凤体。若是能调养好,平安分娩也是有可能的。”
“有可能?”景澜冷冷的睨了他们一眼,显然有些不满:“一国之母的性命,你们就给朕这一句有可能?”
“皇上恕罪……”
景澜神情显出了几分疲惫,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皇后的身体,朕就嘱咐给你们了,最差的结果……就算是不顾及龙嗣,也要保得皇后性命无恙!”
言外之意,便是到了危急关头,需得舍子保母!
“是,臣等遵旨!”
陆紫清在凤仪宫过得还算是悠闲,宫里的事情自有林修仪和丽妃代为打理,本就不用她这个体弱多病的皇后来操心,而宫人们伺候的更是小心翼翼,用膳睡觉都有人在旁候着,活的还真算是金尊玉贵了。
这一日,陆紫清闲时叫陈姑姑抱来了景骞,刚想接过来逗弄一番,就被陈姑姑出声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身子弱,太子殿下近几日又重了许多,皇后娘娘还是莫要抱的好。”
“无碍,瑄儿还小,本宫还是能抱一抱的。”陆紫清仍旧起身要接过景瑄,陈姑姑却是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
陆紫清一阵讶然,不怎么愉悦道:“你是怎么回事?本宫的孩子,难不成本宫还抱不得了?”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怕太子殿下年纪小,不懂事儿,不小心再伤了皇后。”
陆紫清想着这几日众人的行为举止,越发觉得古怪,当即沉下了脸道:“你与本宫说句实话,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陈姑姑直接抱着景瑄跪了下来,却还是不开口。
陆紫清察觉出了不对来,但看陈姑姑和所有宫人的意思,显然是不准备对她直言。
“好!很好!”陆紫清冷冷一笑,不再多言,这宫里的人若是有心瞒着,那就任你如何问也是问不出来什么的,毕竟多说一句都可能是掉脑袋的大事。陆紫清不为难他们,却也不愿被瞒着,索性直接闭眼,眼不见心为净。
“皇后娘娘,药熬好了,娘娘先消消气,奴婢服侍您把药喝了吧。”
陆紫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往日里她断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动怒,今日却心烦气躁的厉害,连火气都大了三分,直接挥手打翻了司梅呈上来的药碗,恼怒道:“端下去!都给本宫退下去!退下!”
司梅与陈姑姑等人皆是一惊,见陆紫清这样子也不敢多劝什么,只能悄声退了出去。
“陈姑姑,这该如何是好?皇后娘娘不肯吃药……太医可是叮嘱过的……”
陈姑姑叹了口气,无奈道:“咱们总也不能给皇后娘娘灌进去不是?娘娘现在的状况,依我看身子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思,整日里就这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再好的身子也会拖垮了。唉……还是去禀报皇上吧,事关重大,可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
等消息传到了景澜宫中之时,景澜稍稍沉默了片刻,随即唤了守在一旁的吉安道:“你带着朕的令牌,去请苏家二小姐过来。皇后与她交好,或许见了故人,能叫她心里痛快些。”
吉安应是,又小心的看了看景澜的脸色:“皇上既然挂念着皇后娘娘,何不去凤仪宫探望一番?也好叫皇后娘娘知道皇上的心意呐!”
景澜想着陆紫清每每看自己时那眼中挥之不去的厌恶,终是摇了摇头道:“她最不想见的人,怕就是朕了吧?”
吉安不敢再多言,帝后之间的事情,可不是他一个宦官能掺和的,眼下还是去秦府传旨比较重要。
南知薇虽已嫁入秦家,但因为当初大婚之时的闹剧并不受秦家的待见,秦老爷和秦夫人又做主给秦冉纳了两房妾室,而南知薇这个正房夫人则是一直住在秦家的偏院之中,就似是秦府里本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苏老爷早在南知薇拒婚出家的时候就一怒之下与之断绝了父女关系,从不曾理会过南知薇在秦府的状况,苏夫人和苏文卿虽然惦念着她,但还是碍着秦府和苏府的面子,不好干预秦府的后宅之事,可以说,嫁入秦府的这段日子,可算是让南知薇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府大小姐吃尽了苦头。
南知薇一路无言的跟着吉安进了皇宫,踏进了凤仪宫的寝殿,直到见到陆紫清的那一刻,眼中才多了一丝光亮。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吉安先行叩拜,见陆紫清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这才小声禀报道:“皇后娘娘,皇上怕皇后娘娘这两日闷得慌,特命奴才出宫请了秦家少夫人进宫伴驾,皇后娘娘您看……?”
陆紫清这才转过头来,偏头问着侍立在侧的陈姑姑道:“秦夫人是何人?”
“回皇后娘娘,秦夫人未出嫁前,常会进宫与娘娘聚一聚。”
陆紫清颔首,似乎对南知薇颇为感兴趣,原本气闷的心绪都缓解了许多,起身到了南知薇身边,开口道:“都退下,本宫想与这位秦夫人单独聊聊。”
陈姑姑见陆紫清心情不错,一时间放下了心来,以南知薇和陆紫清之间的交情,她们在一起说说话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听话的跟着吉安退守到了外面。
待殿内无人之后,陆紫清才拉起了南知薇的手,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声调里带着几丝怜惜:“受了很多苦吧?怎么瘦成了这副样子?看着倒是比本宫还要病弱几分。”
南知薇眼眶泛红,一时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扑在了陆紫清身上,哭声道:“皇后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陆紫清没有动,任由南知薇窝在自己身上发泄着情绪,直等到她哭到没了力气才轻抚着他的后背,哄道:“别哭了,我回来了,薇薇不会再受苦了。之前……是我对不起你。”
南知薇这才抽噎着抹干了眼泪,疑惑道:“皇后娘娘……认得我?”
陆紫清笑了出来:“我忘了谁,也是不会忘了你的。只是为了免去那许多麻烦,这事情,薇薇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全当本宫什么都不曾记起。”
南知薇向来都听陆紫清的,此时也不多问,只欲言又止的问道:“皇后姐姐可知……可知陆……陆大哥现在何处?”
陆紫清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之色,过了许久才强笑道:“兄长现下不在京城,等过些日子回来了,自然会来寻你的。”
南知薇神情恍惚,对陆紫清的话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兄长的事情你不用忧心,倒是你自己,怎么竟成了这副样子?难道秦府还敢欺辱你不成?”
南知薇原原本本的把自己当初逃婚的事情与陆紫清说了一遍,很有些羞愧道:“是我有违女德,叫苏家蒙羞,叫父母兄长颜面无存,本该以死谢罪的,如今这样子,也算是我的报应。只是……皇后姐姐,我还是不曾后悔,若当日我有半分的屈就,怕是日后……就再也无颜站在陆大哥身前了。”
陆紫清听后一阵唏嘘,她明白南知薇的意思,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住自身的清白罢了。这世上又能有哪个女子能如此不在意世俗,为了陆思瑾做到这种地步?终归……是他们兄妹二人愧对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