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清防备心重,细细看了那小沙弥好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勾了勾唇道:“好,还请师傅等一等,容我换一身衣裳就来。”
说完后,陆紫清就转身进了屋,原本挂在唇边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司蝶和流香单看陆紫清的表情,就知道这小沙弥怕是多有不妥,当即也跟着警戒了起来,想要直接制服他,却是被陆紫清淡淡的眼神给拦住了。
陆紫清带着二人进了内殿,吩咐道:“莫要打草惊蛇,跟他走一趟,我倒是觉着,他跟刺杀兄长的人脱不了干系!”
“夫人是怎么发现这人举止有异的?”
陆紫清听了司蝶这一问,只冷笑了一声,答道:“你且看他穿了一身洒扫弟子的僧袍,却能在我的目光下镇定自若,毫无慌张之态,就该知道这人怕是有鬼!再者,他的头发分明就是新剃的,要不然不可能如此干净,更何况,明慧大师知我真实身份,要是我在此,他出关后理当先来拜会才是,怎么会直接邀我去禅房?这岂不是大不敬之举?”
听了陆紫清这么一说,司蝶和流香更是紧张了两分,并不赞同陆紫清如此以身涉险,要是最后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又该如何与景越交代?
“夫人还请三思,要不然,还是奴婢易容成夫人现下的样子吧,奴婢有武功在身,能保护自己,总比夫人安全许多!”
陆紫清看向流香,见她目光中满是担忧之色,心头不由一暖,只是这性命攸关的事情,她是不会叫流香去冒险的,她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待忠心于自己的人,却总会照顾许多,更不会不把她们的性命不当回事。
“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危险,一会儿你跟着我过去,司蝶在暗处盯着,我相信你们两个的能力,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担心的。”
流香的武功,本就不输给跟在景澜身边的那些个暗卫,而司蝶,更是景越亲自培养出来保护自己的人,有她们两人在身边,陆紫清还真不会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两人终究是拗不过陆紫清,只能给陆紫清披上了披风,跟着那小沙弥一道离去了。陆紫清面上没有半分的异常,只安静的跟在后面,等到走进了后山,这才蹙眉道:“小师傅,你是不是带错路了?这安国寺,我也曾来过,这后山里,可是没有什么禅房的,明慧大师更不可能会住在这里。”
小沙弥没有回头,只道:“施主莫急,这段日子,方丈一直都是在后山独居,再走几步,施主便能见到方丈的禅房了。”
陆紫清目光一黯,突然停下了脚步,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你根本不是个寺中的僧人!引我来此处,是何用意!”
小沙弥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道:“阿弥陀佛,施主是不是误会了?贫僧没有恶意,方丈正在禅房等着施主,雪天路滑,施主还是快些走才是。”
跟在陆紫清身边的流香悄悄拉了拉陆紫清的衣袖,目光朝着两边的林子看了看,陆紫清当即便明白了过来,这林子里,还有伏兵!
“哼!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如此煞费苦心引我来此,是何目的!”
那小沙弥沉默了片刻,见已经被陆紫清拆穿,便也没有继续隐瞒,转过身来,眯着眼看向陆紫清,邪笑道:“还算是个美人儿,要不是已经有人花大价钱买了你,爷我倒要好好的尝尝鲜!既然被你看出来了,可就别怪爷动手了!来人!”
只听他一声呼喊,周遭闯出了数十名香客打扮的人,手中拿着刀剑,围在陆紫清身边。
陆紫清与流香背靠背站在了一处,陆紫清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一群人,低声道:“这些人的功夫如何?你对上他们,可有什么把握?”
流香冷哼了一声道:“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陆紫清放下了心来,吩咐道:“一会儿你假意迎敌,打到一半,就作不敌之态,先行抽身离开,与司蝶一同看看,他们将我带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明白了么?”
流香一惊道:“这怎么行!若是他们轻薄了夫人,又该如何是好!”
陆紫清淡淡道:“你放心,这些人不敢对我动手,要是想直接要了我的性命,也不会虚张声势的将我引到这里来,我才是你的主子,听我的吩咐办就是!”
流香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眼睛通红的将陆紫清护在身后,在人群中拼杀了片刻,直叫他们都挂了彩,这才心满意足的按着陆紫清的指示逃离,那领头的和尚见没抓住流香,只能恶狠狠的瞪了陆紫清一眼,吩咐人将她给绑了,这才走上前来,捏着陆紫清的下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你个小娘们!身边的人倒是挺厉害的!打呀!接着打呀!那么有能耐,怎么就把自己的主子扔下跑了呢!”
陆紫清不愿看他这粗鄙的嘴脸,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那和尚抬手想要扇陆紫清一巴掌,却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停了手,恨声道:“带回去!你给爷等着!要是卖不上一个好价钱,爷和寨子里的兄弟们,就先好好快活快活!看你这小娘们还敢不敢这样看着爷!”
陆紫清从这番话里,隐约听明白了一些,这伙人,应是城外山上的土匪,混迹成了香客上山,就是受人雇佣,想要抓了自己回去。纵览朝堂上下,虽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入了景越的后宫,却还没有跟哪个大臣结下如此的仇怨,唯一的一个人,也就只有如侧妃的那个干亲,齐大人一家了!
会不会就是他朝着自己与兄长下手?陆紫清暗自思量着,若真的是他,就算要顾忌景越的颜面,她也定不会再留他!既然有胆量来动自己,就要做好丢了性命的准备!
陆紫清最后是被人蒙着眼,赌了嘴,装在麻袋里带下山的,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直等到被关在了一间阴暗的屋子里,才算是被人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那人笑看了她一眼道:“小妞,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吧,只要你不闹,爷是不会动你的,要是敢想着逃跑,看见墙上挂着的那根马鞭没有?你这细皮嫩肉的,抽上一鞭子,打得个皮开肉绽,总不会太好受吧?”
陆紫清又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倒是叫那看守的人笑了笑道:“这妞脾气还挺硬,算了,等爷有兴致的时候,再好好找你玩儿玩儿!”
陆紫清在这人走后,便四下里看了看,屋内只燃了一只烛火,眼前尽是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想来该是一处柴房,听着外面众人大喊大叫的声音,陆紫清稳住了心神,没有再多想什么,开始闭目养神。
等到了后半夜,外面的声音渐息后,司蝶和流香就摸了过来,流香快步冲到了陆紫清面前,将她身上的绳子都给解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陆紫清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跪地道:“都是奴婢护主不利,叫夫人受苦了,还请夫人责罚。”
陆紫清动了动有些僵麻的身子,笑道:“你不过是听我的命令行事,又何错之有?起来吧,我交代给你们的事情,办的如何了?幕后主使,可有了什么眉目?”
司蝶听陆紫清问起,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道:“这是这群土匪送出去的书信,奴婢已经审问过了,是送往京中赵将军府的,还请夫人过目。”
“赵将军?”陆紫清皱了皱眉头,这个结果,与她所想有些出入,这赵将军她更是从没有听景越提起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为何会对自己下手?“这赵将军又是何人?”
司蝶毕竟跟在景越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更是景越的心腹,对前朝的这些个大臣,知道的也更多一些,只稍稍想了想,就答道:“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这赵将军该是蜀地十万将士的主帅,也算是王爷的心腹,这一路打到京城,更是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这人忠心有余,只是性子却傲气的很,这一次入京之后,王爷将蜀地的兵权尽数交给了陆将军掌管,可算是夺了这赵将军手中的实权,赵将军心怀不满,想要报复陆将军,也是有可能的。”
“哦?”
陆紫清还是有些心存疑虑,要光是军中的权利争斗,这赵将军又岂会对自己下手?按理说,军中之人,不该知道自己与陆思瑾之间的关系的。要是自己与陆思瑾的关系已经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那想来京中也不会如此安静了。陆紫清打开了那信封,看了看道:“这赵将军与齐府,可有什么往来?”
“这倒并没有,赵将军是武官,齐大人是文官,两人的政见多有不合,常常会在王爷面前各执己见,吵的不可开交,但有一点,赵家的小姐,曾有幸见过王爷一面,一直……一直对王爷有些意思,赵将军在蜀地之时,还曾宴请过王爷,赵小姐在席间献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将赵小姐送给王爷做侧妃。”
“呵……那要是照着这样算,没准儿还是王爷惹出的一桩桃花债了。”
司蝶也察觉到了自己刚刚的话多有不妥,倒像是在挑拨陆紫清和景越之间的感情一样,忙屈膝道:“夫人万不要误会,那赵小姐如何能入得了王爷的眼,王爷至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怕是连她长了什么样子,都不甚清楚。但是,那赵将军却有意在王爷称帝后,送女儿入宫为妃,没准儿……真是因为赵小姐的缘故才……”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陆紫清想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武将之家的人,总会有些心高气傲的毛病,我就算住在宫里,也不过是王爷身边一无名无分的女子罢了,身份算起来,还比不得侧妃尊贵,赵小姐就算爱慕着王爷,要是没人挑拨,也不会越过了侧妃,恨到我的头上。”
“那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陆紫清吩咐道:“司蝶,这几日,你便不用跟在我身边伺候了,去帮我监视着齐府,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跟齐府脱不了干系。”
“是。”司蝶没有拒绝,等应下来后,才看了看熟睡的众人道:“奴婢刚刚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蒙汗药,没有几个时辰,他们是醒不过来的,夫人快些离开这里吧,毕竟不算安全。”
陆紫清也没想在这地方多留,出了土匪寨子后,司蝶又与流香忙活了一阵,将酒水都撒在了地上,临走前点上了一把火,直接烧了整个寨子。
一时间,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山头。更照亮了陆紫清回去的路。
等陆紫清回了安国寺后,正巧见到了明慧大师正守在自己的院子外,陆紫清没想到他真的会提前出关,缓步上前,笑道:“明慧大师,真是许久不见,大师进来可还安好?”
明慧双手合十,弯了弯身道:“阿弥陀佛,老衲参见皇后娘娘,老衲一方外之人,守在这山林古寺之中安稳度日,没什么好坏可言。听寺中的僧人来报,皇后娘娘在后山遇袭,不知皇后娘娘的凤体可有什么大碍?”
“谢明慧大师关心,我并没有什么事情,打扰了大师清修,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的我,已非昔日的皇后,明慧大师要是愿意,大可称我一句夫人。”
明慧听言,便又称了一句夫人。
“明慧大师既然来了,且进屋一叙吧,我再吩咐人泡些茶来。明慧大师也喝些,天寒地冻的,先暖一暖身子。”
陆紫清与明慧一同进了禅房,两人就如同上一次陆紫清来找明慧时,隔着一张桌子,相对盘坐在蒲团上。
没一会儿,流香就已经泡好了茶,端了上来,陆紫清端起茶盏,垂眸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声音清淡道:“今日的事情,明慧大师没有张扬出去吧?这件事,我并不想叫王爷知道。”
明慧虽然是寺中的方丈,方外之人,不理俗世,但安国寺毕竟是皇家的寺庙,朝中的事情,明慧也都有所了解,更何况是这种改朝换代的大事。
“夫人请放心,老衲凡事只看不说,绝不会外露半字,倒是今日劫持夫人的劫匪,不知是何方的人物,后又被夫人如何处置了?”
陆紫清抬眼朝着窗外看去,虽然已经见不到那有些刺眼的火光了,但陆紫清却似还正身处火场之中。
“不过是附近山头的劫匪罢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也省得再继续为祸乡邻了。”
明慧却是叹了口气道:“夫人可知,这山中的劫匪,都是些什么人?”
陆紫清呷了口茶道:“这我倒不知,我只知,他们,是想要我命的恶人。”
明慧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是附近村庄里的农户,都不过是些靠天吃饭的可怜人罢了。自从皇上与恭亲王战事一起,朝廷四处征兵征粮,闹得家家男丁不愿参军者,皆是入山为匪,家中剩下了妻儿父母,如今夫人杀了整整一寨子的劫匪,有多少个男丁,就是断了多少家的后路。”
陆紫清一愣,没想到明慧会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听了,心中竟是掀起了一阵波澜,她终究是活在一个安乐窝里的人,不知道这些民间的疾苦,更不知,因为景越和景澜这一仗,要害的多少家庭妻离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