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陆紫清抬头看去,就见景骞进了殿来,脸上笑意融融道:“来,骞儿,快来看看妹妹。”
景骞乖巧的走上前去,他昨日就已经看过景婳了,只觉得妹妹好小,小的他不敢去碰,生怕把她给碰碎了。
“骞儿喜欢妹妹么?”
景骞点了点头,虽然还不知道要怎么与妹妹相处,但景骞却早已有了当兄长的准备。
陆紫清看着景骞小大人儿的样子有些好笑,但还是鼓励道:“骞儿读书可要用功些,日后,母后还要叫骞儿帮母后教导妹妹,骞儿愿意么?”
“嗯,儿臣愿意。”
景澜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母慈子孝的一幕,难得没有发怒道:“皇后醒了?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陆紫清笑容一滞,对着景骞道:“你先去读书吧,等晚上再来看妹妹。”
景骞明白景澜不喜欢自己,因为生母的死,他对景澜也没有半分的好感,便也乖顺的听话离开了。
“皇后为朕生了婳儿,真是辛苦了。”景澜坐在榻边,伸手轻抚着陆紫清的面容,眼中的怜惜毫不掩饰道:“你生产那日,朕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是朕愧对于你,幸而婳儿平安出生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就都作罢吧。”
陆紫清心知景澜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表态不追究自己和恭亲王私下见面的事情了,如此一算,她反倒该对景澜感恩戴德才是。
陆紫清觉得可笑,面上的表情不冷不淡,缓缓的垂下眼帘,似是要睡过去。
景澜见此,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不少,觉得陆紫清这是在闹脾气,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哄。以往跟后宫嫔妃们说的那些柔情蜜意的话,似乎都不适合拿与陆紫清来说,一时间,二人便一动不动的僵持在了这里。
“皇后娘娘该是累了,娘娘一早醒来,就一直盯着公主瞧,眼睛都没有转一下,娘娘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还请皇上见谅。”
景澜有了个台阶下,便也顺着陈姑姑的话道:“也好,那朕就不打扰皇后休息了,朕先回去了,皇后这边有什么事,随时派人去告诉朕。”
“是,皇上放心,奴婢们会照顾好皇后娘娘的。”
景澜看着陆紫清的面容,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陆紫清才睁开了眼。
“娘娘这是怎么了?皇上来看娘娘,娘娘应该高兴才是啊,前日夜里,娘娘口中都一直叫着皇上。既然皇上有意修好,娘娘顺着便是,又何必惹的皇上不高兴呢?”
陆紫清不想听到景澜的名字,反倒问着陈姑姑道:“陈姑姑,你是哪一年入的宫?”
陈姑姑身子一颤,笑道:“奴婢是先帝在位的第十五个年头入的宫,仔细想一想,奴婢都忘了宫外是个什么样子了。”
“那一年?倒是巧了,本宫的舅母,也是那一年被贬斥为奴,流放边关的,我舅母姓陈,闺名唤作雅茹,陈姑姑可认得?”
陈姑姑只道:“娘娘的舅母是贵人,奴婢哪里会认识?”
“不认得?若真的不认得,陈姑姑怎么会如此护着本宫?陈姑姑自己也曾说过,你伺候过的主子不止一个,难不成对哪个都是这般忠心有加?”
“奴婢不明白皇后娘娘想要说什么。”
陆紫清苦笑道:“本宫的舅母也是个大家闺秀,母家是当时的江南织造,舅舅外放江南为官时,才与舅母认识的,两人成亲后,因为离京都有些远,舅舅不常回来,本宫和母亲也只在舅舅大婚的时候见过舅母一面,那时本宫虽小,但犹记舅母是个眉眼如画的美人,却不想……蹉跎了这么多年,竟苍老的本宫都认不出来了”
“娘娘……”
陆紫清直言道:“舅母,你还要瞒着本宫到什么时候?”
陈姑姑这才抬头,往日恭谨的脸上已经尽是泪水,声音带着些许悲凉的问道:“皇后娘娘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猜测罢了,本宫生产那夜,陆紫嫣来见本宫,你可知,她都与本宫说了些什么?”
“奴婢不知。”
“陆紫嫣说,母亲死前的那日,曾有人见你和母亲在在凤仪宫外发生了争执,而皇上,也一直在暗中盯着陆府。”
“皇后娘娘这是怀疑,是奴婢害死了陆夫人?陆更衣本就多番与娘娘作对,她的话,娘娘何必信以为真?”
陆紫清目光锋利似剑,像是要将陈姑姑的心给捥出来,看个通透。
“这事情,容不得本宫不信!母亲的死本就蹊跷,顾氏给母亲下的药,只是为了控制母亲的神志,可见她并不想要了母亲的性命。这件事虽与顾氏脱不了干系,但她却不是杀害母后的真凶!本宫现在回想起来,母亲那日进宫与本宫说的话,似是早料定了自己的下场。”
“娘娘愿意如何猜想,就如何想吧,这件事情,奴婢并不知情。”
人但凡心中有了疑虑,那过往的一切就都会被翻出来重新审看。也正是因为如此,陆紫清慢慢察觉出了景澜的不对来,林氏死前言语间多番提醒过陆紫清,叫她守着皇后的本分就好,不要动了真情。原以为不过是个警醒,原来,里面竟还有许多她没懂的深意。
“你是有不知情的事情,但你却不是全然不知,不然,舅母也不会在宫中蛰伏这么久。还请舅母与本宫说句实话,母亲的死,与你和皇上,究竟有没有关。”
“皇后娘娘就是因为这事,那日才乱了方寸,险些难产的?”
“本宫乱了心神,却险些累及了本宫自己的孩子。本宫也不想如此,只是直到今日,本宫才知道,本宫就像是皇上手里的一个筹码,皇上的宠爱,不过都是为了利用本宫罢了,若真是皇上害死了母亲,那本宫……还有什么颜面做母亲的女儿?”
陈姑姑眼中闪过伤痛,沉声道:“娘娘若非要问个究竟,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一种福气,娘娘不妨过得糊涂些,奴婢愿护娘娘一世荣华。”
“荣华?呵……舅母这是不打算与本宫说实话了。”
“奴婢没什么可与皇后娘娘说的,再者,这宫殿里只有皇后娘娘和一个宫婢罢了,奴婢不敢与皇后娘娘攀亲,皇后娘娘这声舅母,还是不要再叫了。”
“舅母这是不愿认本宫这个侄女了,舅母想如何行事,本宫管不了,至于本宫想要如何,舅母最好也不要多管。”
当年林氏一族的事情,牵连了太多人,陆紫清的舅舅和舅母,也难以避免。舅舅在流放的途中客死他乡,倒是苦了这个舅母,一个女人,在这乱世之中保命本就不易,更不必说瞒过皇室之人的耳目,混进宫来。
“娘娘想如何就如何吧,奴婢身份低微,也管不了皇后娘娘那么多。”
“你我各不相干,便是最好的。陈姑姑先退下吧,本宫要休息了。”
……
“皇后娘娘生产的那夜,臣妾有些头痛,便服了些助眠的药物,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底下的宫人也没敢打搅臣妾,竟险些叫皇后娘娘陷入危机,都是臣妾的过失,臣妾真是羞愧难当。”
“爱妃不必自责,莫说是你,就连朕,也有许多没顾及到的地方,皇后难产的事情,最大的责任,还是在于朕呐。”
薛贵妃见景澜还是沉着脸,便道:“还好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没出什么大事情,这本也是件喜事,怎么皇上还这般愁眉苦脸的?”
“皇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上来了,连朕都不会给个好脸色,她也不是第一次与朕闹了,哪一次,不是闹得天翻地覆的?”
薛贵妃轻笑道:“依臣妾看,皇后娘娘与皇上生气,也是有道理的。”
“有道理?”景澜奇道“爱妃倒是说说,皇后有什么道理?”
“自然是皇上太不懂女人的心思了,皇后刚受了这么大的苦楚,难道皇上只安慰安慰皇后娘娘,就想平了皇后娘娘心里的委屈?”
景澜皱眉道:“爱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回宫后,就只顾着去看小公主,可有问过皇后生产那日的详情?”
“薛贵妃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后宫毕竟不是前朝,皇上能掌控得了前朝,却不能用前朝那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管束后宫。女人的心思与男人不同,后宫的弯弯绕绕,皇上不是全能看在眼里的,就拿皇后娘娘生产那日来说,皇后娘娘出事之前,陆更衣曾见过皇后娘娘,这事情,皇上可知道?”
“难道皇后难产,与陆更衣有关?”
“皇上心急了不是?”薛贵妃上前给景澜轻轻的按着头道:“事情与陆更衣有没有关系,臣妾没有审问过,也没法儿给皇上一个答复,只是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见过陆更衣之后,就有些神志恍惚,这其中,臣妾总觉着不简单。究竟要不要查一查,还要皇上来定夺。”
“查!自然要查!”
薛贵妃又道:“臣妾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向皇上禀报。皇上之前命臣妾去查皇后娘娘遇害一事,已经有了结果了,只是当时皇上已经带着林婉容去了行宫,就只好先禀给了皇后,但看皇后现在的样子,估计是不会与皇上开口了。”
“哦?查清楚了?是谁要害皇后?”
“臣妾查出来的结果,是王夫人,且王夫人身边的宫女,也已经招供了。”
“王夫人?怎么会是她?”
“臣妾与皇后也不敢相信,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王夫人身份尊贵,虽皇上说过,查出此事后,不用回禀,直接处死……但臣妾与皇后都觉得,还是交给皇上决断吧。”
景澜怒道:“怎么都忙着算计皇后?这些人都是什么居心!”
“皇上息怒,后宫里一向都是如此,皇上多宠谁几分,谁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后娘娘得皇上爱重,又是宫里位分最尊贵的,自然会遭人嫉恨,这也很正常。说白了,姐妹们争的,不就是皇上么。”
“还是爱妃想的通透。”景澜思量了一番道:“王夫人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这件事情,还有待深究,这样,将陆更衣的事情和王夫人的事情,一齐交给内侍省来处理吧。”
“这样也好,查的清楚些,总也能还皇后娘娘一个公道。”
薛贵妃沉默了片刻,有些犹豫道:“皇上,上次丽妃在凤仪宫里虽是大闹了一番……请恕臣妾说一句不敬的话,皇后娘娘和恭亲王之间的关系,皇上真不打算再查一查么?事涉皇室血脉,总要谨慎些的。”
景澜目光一沉道:“爱妃这是在怀疑皇后?”
薛贵妃跪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要慎重一些。小公主也已经出生了,只需要滴血验亲,所有的事情就都分明了,也能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何乐而不为呢?”
“不必了。”景澜道:“朕相信皇后的清白,皇后是不会做出与恭亲王苟且之事的。”
薛贵妃有些诧异道:“皇上连查都不用查,就能如此相信皇后娘娘?”
景澜伸手将薛贵妃扶了起来“朕在这宫里,最信任的,就是你和皇后了,朕也没怀疑过你,不是么?”
薛贵妃脸色红了红,转过身去,娇羞道:“臣妾哪里能与皇后娘娘相比?皇上惯会逗弄臣妾。”
景澜愉悦的大笑出声,心里想着,等到了晚上,再去凤仪宫哄一哄陆紫清。
“皇上,御史大夫携白大人在殿外求见。”
薛贵妃屈了屈膝道:“皇上有事要忙,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先告退了。”
“好,爱妃有空,也多到凤仪宫走动走动,替朕陪一陪皇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