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是刚刚走出锦家,带着浑身仅有的一千块偷了一辆车就拼命地逃出去。
这是第一次,出门没有和老祖宗交代,也是第一次,想要真正去完成一件事。
飞机的话,没有签证和身份证是上不去的。
尤其是,她要去的地方是M国。
剩下的方法只有一个——偷渡。
她在寒冷的渡口等了足足三天,吃干了身上带着的仅有的一点儿饼干,最后没办法,只能去附近的小商贩手中买了慢慢一袋子的馒头,悄悄塞进背包中,爬进一个箱子中,悄悄让人抬上船去。
方位她早就打听好了,是去M国的船,这批货物,拉的是一些特殊的水果。
船里晕晕乎乎的,她的头脑也跟着晕晕乎乎的。
不过这一次倒也算是幸运,这些水果都是冰冻的,她的馒头也不用跟着坏掉了,只是想的不全面的她,忘记了自己需要进水的事实。
等到船好不容易靠岸,她被发现的时候,就只险险地吊着一口气了。
脸被冻得青肿,手上的血液都泛着浓紫色。
那一次的冻伤,到底为她带来了后遗症。
她的手始终精贵到不能触碰冷水,否则就会生出冻疮,红肿,甚至有可能溃烂。
但这一切都是一个开始罢了。
这些人抓住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遣送回国,而是要把她卖掉。
卖到那些不为人知的场所去。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杀人。
拿着那柄从锦家带出来的枪,看着满地的血红。
心中一片麻木。
害怕吗?
该害怕吗?
害怕的时候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
她在所有人发现之前逃跑了。
那天晚上谁在大街的角落,一夜无梦。
之后的日子里无非不过四处打工。
最开始是在洗盘子,租了一间阁楼的顶楼,每天回到屋子里都不能很好地站直身子。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废弃的木板床和她向图书馆求回来的已经废旧缺页的书籍。
那个时候每天要干很多事儿,发传单,卖报纸,在烧烤店帮忙,恨不得把一天变成十天地用,每天晚上也只能睡四个小时。
这也是她为什么后来身体一直差的原因。
一年过去,她的生活慢慢改变,做了图书管理员,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了最让自己感兴趣的医学上。
她也早就脱离了那个废弃的阁楼,搬到了贫民区,虽然依旧住的是危房,但却有一张舒服的床,一个小厨房和独立的卫生间,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钻研她的书。
虽然有所改善,可依旧是每天做着好多份工作,手上的冻疮一直就没好过。
可夜以继日的学习终究给她带来了好处。
她费尽心思地考试,终于被哈佛破格录取。
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医学怪物!
大学的生活给她原本就贫困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辛苦,往往她刚刚从实验室走出来就要去打工,几天不睡觉几乎都是常事。
直到有一天,晕倒在大街上。
那个时候满身都是疲累,她一度认为自己可能就会这么过劳死。
可她真的没想到——会遇见他!
睁开眼的一瞬间是茫然的。
不算小的房子,装饰什么的都是极好的,身下的床,是她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的柔软。
视线一转,就看见床边趴着一个美少年。
墨色的长发松松地用一根头绳扎着,穿着居家的淡红色的衣衫,面貌是她此生都没见过的柔软和单纯,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魅色,弯弯的眉眼不笑自带三分笑意。
“……你是谁?这是哪儿!”谁知道这家伙要对她做什么!
美少年微微蹙眉,心里纠结,这姑娘的心态会不会太好,她这个病态的样子,加上一双猪蹄,他能干什么!
“我叫释华音。你会写吗?释然的释,华丽的华,音乐的音,恩?你是Z国人吧?这里,是我租的房子哦。”释华音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慢慢一笑,漂亮的淡粉色瞳孔弯起月亮一般的弧度。
真的——好美!
她难得走神了。
但旋即想起一件重要你的事儿!
“等等!我衣服谁给我换的?!”
释华音眨眨眼,慢吞吞开口:“当然是——我了!”
她那个时候的内心是犹如被天雷劈中的,外焦里嫩!
“嘭!”裹成猪蹄的手毫不犹豫一巴掌甩他头上:“……混蛋你怎么不去死啊!”
到底是不是地球人!哪有男生给不认识的女生换衣服的!
原来以为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结果是个小流氓!
释华音一边捂着额头泪眼朦胧,一边可怜兮兮地炸毛:“这里没有别人啊,你你你,你发烧晕倒,我好心救你回来你居然打我!没天理了!呜呜呜——”
说完他就梨花带雨地哭起来,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听着就觉得委屈地不行,心酸到心碎。
“……”
她微微有点儿不自然。
就算只这样也不能成为他耍流氓的理由啊!
不过说起来,还没见过哪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能哭的这么伸胳膊蹬腿儿,委屈到不行的样子。
话说男孩子不该是头破了血都往肚子里咽的吗?
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男孩子呢?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观感到怀疑。
再然后,这个可怜兮兮的美少年哭完就好脾气地给她端药做饭去了。
当勺子举在嘴边的时候,她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对方会直接扣在她脸上呢。
“吃啊!”释华音不理解地看着她,“你手受伤了,我喂你啊!”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少年呢。
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乖乖张嘴咬下去。
少年喂得很耐心,知道全部吃掉,还贴心地为她擦了擦嘴角。
所以——这是遇上好人了?
饭后,已经到了晚上,少年一边看书,一边抬头看她。
“还没问问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微微皱眉:“我不是小妹妹。”
片刻顿了顿,又道:“我叫——锦岚。”
第一次,第一次在异国他乡,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什么什么?”释华音兴冲冲地来到床边,睁着漂亮的粉色眼睛,“你叫锦岚?好好听的名字呢。岚,如云如雾,很美的!恩——我叫你岚岚好不好?”
对上那双美丽无暇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的脸庞慢慢烧起来,心脏也加快了跳动,不由得狠狠道:“你滚开!死流氓!”
释华音撒娇不依不饶:“岚岚,岚岚!”
“……”真是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爱撒娇的男孩子呢,说实话,一点都不想搭理他了,都不知道适可而止呢!
红着脸的她这样不情不愿地想着。
“岚岚岚岚岚岚岚岚……”释华音止不住地碎碎念,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色,眼睛都染上光彩,仿佛发现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蠢货闭嘴!”
“?!”
释华音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眨了下眼。
然后无声呜咽了下,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凶人家呢?
真是——白痴!
她那个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在以后,伤好了,释华音就死皮赖脸地要送她回去,直到看见那个破旧的危房。
第一次,她看见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却没有哭,带着慢慢的怒气望着她。
原来的粉色瞳孔,变得和小兔子一样红红的。
原本到嘴的话确实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才发现,不论他到底多可爱,都是一个妥妥的青年了,发怒的时候的威严,一点儿都不会少。
最重要的是,她才知道,他也会发怒。
“女孩子怎么可以活的这么粗糙!怎么可以干这么重的活儿!住这么差的房子!”他捏着她的肩头,气极,却也不真的下力气,“岚岚,你还小,要学会给自己一个完美的过去明白吗?”你可以对自己更好一点的。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所说的,但到这个时候确实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释华音后退了一步,恢复了那种软萌好欺负的样子,向着她撒娇:“岚岚,要不你来和我合租吧?那房子是我亲戚的,我们一人一半,绝对超便宜,我也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工作,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
他很了解她,也很善于观察,不过短短的几周,就摸清楚她的喜爱和性格,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她最快地去接受。
锦岚看着他希翼的眼神,突然间,所有的拒绝都无声化在空中。
然后,她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就多了一只兔子一般笨手笨脚的释华音。
“岚岚,你看,你是女生哎,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这个面膜呢,是可以美白的,这个香水也很好闻的,有格外的魅力…。”释华音凑到她面前,拿着手里的漂亮花瓶香水就朝着她一喷。
“滚你丫的死变态!把你那见鬼的香水味洗干净了!以后不准喷!”居然用罂粟花做香水,有病吧!
释华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罂粟很好啊,味道纯正,而且这个不会上瘾,特殊秘方呢!”
又喷了一股,闻闻。
挺香的呀!
她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蹦跶:“你!给!我!滚!出!去!”
然后提起某人的后领子丢出门。
释华音抱着怀中的香水始终处于茫然状态,直到门啪的一声合上了。
“……岚岚开门啊!岚岚开门!”这是我的房子,我的房间啊!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像她某一天回来就可以看见释华音一身的伤。
这些伤口常常会出现,而他坚定地告诉她这是他走路不小心撞到的。
她看着那些伤口良久,最终没有纠结这些问题。
直到一天——
“出去怎么不小心一点,今天又摔了几次?”她昧着良心问,将伤口一一处理包扎。
这么深的牙印,刀伤,烧伤……
她真的有点儿做不到熟视无睹了。
“不多不多哦,只有三次呢。”释华音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扯着嘴角微笑,纵然脸上还带着一块儿青紫,“看见有车要把人撞到了,就拉了一把,结果不小心摔在草丛里被扎上了。”
看她一直看着那个窟窿一般的血洞,释华音小声地开口。
“傻子。”
她低下头处理伤口。
释华音却明显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在了他的腿上,还越来越多。
吓得他手足无措:“岚岚,不哭不哭,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不疼不疼的,你不要哭了,把眼睛哭红就一点儿都不漂亮了,我给你吹吹,岚岚别动哦。”他小心翼翼地往她眼睛里吹气,生怕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气,就会把她吹走一样。
后来的后来,是一个圣诞节。
那天她早早地出了实验室回家,走到还在厨房忙碌的释华音面前,犹豫了片刻,开口。
“傻子,我想了想,我好像喜欢你哦。”其实她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但她真的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人,她可以安安稳稳和他过一辈子。
释华音一僵,羞羞涩涩地连头都不敢抬:“…。”
第一次告白没人给个反应?
她不悦:“你这是什么表情!到底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收下我家祖传耳扣的,就是我的人!”
释华音抬手摸了摸左耳上的星空蓝宝石,脸红的像是烧起来一样:“不,不,不,我是,想说,我……我也,我也,喜欢岚岚的。”害羞的他最后的几个字几乎已经低不可闻。
那是情定的一天。
圣诞节,他们去买钻戒。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释华音不是什么人,她是最厉害的医生,一下子就可以看出这个男孩子是一个异族很尊贵的人,但她不建议。
异族又怎样?人类——远比想象中的无情。
可那一天,到底没像想象中的,和小说中写的那么美好。
在那个安静的拐角,他们迎来了最后一次见面。
当他们从店里出来,她难得无赖想要吃糖果,各种耍无赖要释华音去买。
释华音的眉头轻轻皱了下,但还是好脾气地走开了。
那时候已经是午夜过半儿了,除了那种全天营业的商店,附近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不远处的一家杂货店拿出一个等了很久吊坠,一边走向那个巷口,一边慢慢笑了笑。
玻璃吊坠不是很值钱,但下面却镂刻着两个人的合影。
她要把这个送给他,要他去记着她一辈子。
等她走到巷口的额时候,瞬间就僵在原地。
数十个人围着他,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中间的他已经受了伤。,血色几乎染红了她的眼。
“人在那儿!”那群黑衣人突然冲着她过来。
是来——抓她的?
“快带回去给王上!”
“这次不能让她跑了!这些日子都被这个小混蛋耍了!”
原来——他每次受的伤,都是因为她。
“岚岚!跑啊!”释华音竭尽全力喊着,“跑啊!”
“死到临头!你还管别人!”金属银刺乘着他失神的一瞬,朝着他的心脏刺去。
“释华音!”
脑子一瞬间都是空白的,她不知道是怎么到他身边的,怎么为他挡住那一刺。
刻骨的疼痛一瞬间弥漫了整个身体。
她的心,却是恰好偏右的。
释华音瞳孔一缩:“岚岚!”
“嘭!”
玻璃吊坠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的细小碎片,再也弥补不起来。
那群黑衣人看到这种状况,对视一眼,统统撤走。
释华音半跪在地抱着她:“岚岚,你醒醒,你醒醒,不准睡过去,不能闭眼,再坚持一下。”医生!他要去找医生!
“傻子…。”
一直都是傻子。
她一直都是医生啊,怎么会不知道她是绝对没救了。
“岚岚!你不准睡过去!你要是!敢睡过去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口中已经被猩红的铁锈弥漫,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落泪,无声望着她。
无声的寂静弥漫着。
直到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带着奇怪花香的——女人。
“怎么?想救她?”女人的声音显得轻灵,“她被刺中的可是心脏,人类必死无疑的。”
她听见释华音冰冷的声音:‘你可以救她?’
“当然,但是——我有个条件。”
释华音抱着她的手骤然锁紧。
良久,才开口。
“……你说。”
“你,释华音,按照族里的规矩,和我成亲,继承王位。说起来,你就不感到不甘心吗?如果不是你没继承王位,没接受传承,你的力量何至于救不了她,眼睁睁看她去死?”
她没在听到释华音的声音,感觉意识在一点点流逝。
也不知道多久,她才模模糊糊听到一句呢喃:“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这好办,我就告诉他你离开了,负心汉总比让她死了好吧?”
“怎么样?你不亏的,你别忘了,这个世界上,能救她的人,只有水墨相逢,而我,是相逢的表妹。”
“……”
不要——
不要——
傻子,你不要这么做——
她发疯一般地想去恳求,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是枉然。
终于,听到那一句——
“我……”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答应你。”
尘埃落地。
她终于失去所有的意识,被迷迷糊糊地送到一个地方,最后清醒前的一个瞬间。
看到的,是一个淡漠至极,粉色繁复古袍,白发艳绿瞳孔的男人。
已经听到他唇边的一句呢喃。
“孽缘。”
等她终于真正的清醒,在那个大的不可思议的屋子里,看见一男一女。
青年着急地抓耳挠腮,女人则是一脸地嘲讽。
看见她醒了,青年急忙跑过来,担忧地看着她:“岚岚,你还好吗?”
她深深皱眉,带着无以言语地冷漠和孤傲:“华研!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带着你愚蠢的头脑,离我远一点!”
华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可能!还记得过去!
他转身望着那个看好戏的女人。
女人挑挑眉:“锦岚是吧?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和释华音就要结婚了,就不请你了。”
华研皱眉:“你!”
她心中一跳,然后生出一种莫名其妙:“那个二货结婚还用给我打报告?!脑子里装的都是棉花吗?!”她又不是他妈!
很好!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冲着华研一笑,转身离开,最后冷嘲:“希望——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华研挠挠头,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起来。
她静静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脑中闪烁着释华音这个名字,关于他的片段却是断断续续,只是隐约记得这个人对她极好,是个二货!
这次醒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好像莫名其妙少了一年的时间,但她的知识和课程一点儿都没少,甚至于学校里的人对她更尊敬了。
没过多久她就博士毕业被招揽去星际院。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任何人的触碰。
哪怕,只是细微的接近。
直到遇见那个邪气的银发男人,不把世界放在眼里的狂妄不羁,让她几乎死沉一般的心——
再次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