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大氅沾上了这里的血污,冷娴有些嫌弃的拎起一角看了看,犹豫要不要脱下来,刚微微敞开些,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君陌及时伸手过来将她的衣裳拢好,握着她的手“怎么了,害怕吗?”
冷娴抿嘴摇头,她本是怕的,再坚强再厉害总归是个女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怎么会不怕呢,可现在她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鼻间除了血腥气还有他身上不知名的清香,寒风中有他传来的微微热气,他会牵着她保护她,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想着,她又朝他身边凑了凑,君陌打开大氅环住她,将她裹进怀里“现在你怎么想,要不要再看看?”
冷娴微微摇头“我们出去看看那血池吧。”
面对着月光下平静的大坑,冷娴指尖微动,水面便随之溅出几点,红色的光芒剔透,君陌在她耳边叹气“这血的色泽这样新鲜,建造这个的真是费心了。”
一潭死水中连鱼也不会活起来,长久下去水更是污浊不堪,而这个血池竟是保持了活水的状态,冷娴心里发寒的同时,竟也暗暗升起一点不该有的期待,这个池子下面是什么呢,将来将这其中的血抽干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可现在她是看不到这种场景了,人族以村镇居多,由于地形原因很少刻意圈出城池范围,皇城居中,东北方济年,东南方金火,西北方番和,西南方首阳,是整个人族境内最大的五座主城,血池建在番和城还要偏西南,远远地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神谕山脉的俊峰,这里地形不利于耕作,人烟稀少,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才在这里修建血池,可有一点,这里离皇城可不算太远
番和城是他们决定下一步要拿下的主城,刚才经过冷娴已经注意到里面似乎并无多少军队驻扎,她突然对其他小镇失去了兴趣“我们直接去皇城。”
血池这种东西除了丽桐与摄政王还有谁能做出来,必然是皇城内有古怪,君陌没有意见“那就走吧,在这里也没法休息。”
说来也好笑,两个可以说是万人尊敬家财万贯的人,在这样的寒冷夜晚竟是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血泥慢慢朝皇城方向走去,若是换了别人早不知怎样的娇气起来,可他们自得其乐,身上上好的棉毛保证了足够的温度,两人龃龉前行说着悄悄话,月亮好似不忍打扰一般,渐渐隐在云朵之后
“我想起一件事,”冷娴缩在他臂膀间突然回忆起之前那些被自己毫不在意抛到脑后的神态眼色“那天除夕夜之后不少人的眼光都怪怪的,你发现没有?”
君陌忍耐着笑意“你才意识到?”
“没有,那天看尽欢欲说还休的我就想到了,不过懒得和他们解释,现在想想,他们想的可不一定没有道理,毕竟我喝醉了。”冷娴斜斜抛过去一个眼神,这话听在耳中暧昧无比,君陌身上顿时热了起来
他回忆起那天三人雪夜坐在厨房门边饮酒,璎卉先喝多了,抱着空酒坛子不愿松手,冷娴也不清醒,虽然她尽力维持面色不变,可眼神面色都染上了一层鲜艳的水波,他没有戳穿,和她一道将璎卉哄骗回房,剩下的半坛酒带回她的房间
他倒是想让她睡觉,可冷娴看了看酒坛,又看了看他依旧平静无波的如玉面容,硬是要撑着对他说喝完才罢,他欣然应允,果然几杯之后她往自己腿上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他照顾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将她抱到床上熟练的打水擦脸换衣服,至于为什么没有回自己房间睡,他回去了这门怎么关呢,又怎么放心的下她自己一个人醉酒,更不必说怀抱里有人比自己空房要舒服的多了,君陌想到这里轻笑着贴近她耳畔“你不放心我吗,有些事总是要经历长久的等待才会美好不是吗,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我等着我们的新婚之夜。”
冷娴脸上轰的一下热了,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可这甜蜜中缓缓升起一点苦涩,她转移了话题“好久没看过星星了。”
君陌只当她女孩子家害羞,没有继续深究顺着她的话抬头望望天空“你确实好久没观星了。”
“观星有什么用,”冷娴笑,这笑却让人心惊“你从天空看到的无非是他人想让你看到的,天道如此,观星结果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都是要做的。”
不能因为结果不好就不去做,也不能因为结果太好抢着去做,所有的应变总要到了情况再做出反应,一个简单的观星说接下来有祸事有喜事,对他们的选择并无影响
冷娴也是近日才想通这个道理,她记得当年去雪原森林前君陌曾对她说“一次星象而已,没有必要。”她暗暗叹了口气“还是你那时说的对,我确实不如你通透。”
没有什么事比在意的人的称赞来的更让人身心愉悦了,君陌今晚可谓春风得意,两人就这么边走边歇,竟不觉走到了天亮,而再过三个村落就是皇城
两人不约而同弯腰捶捶腿,仗着医族实力在身竟断断续续走了四个多时辰,身体与精神上的疲惫同时袭来,从忘烟楼在皇城被清理,可以猜想现在城中甚至周边都布满了密探暗哨,他们不敢以这样疲惫的状态进入城中冒险,将昨天沾了血污的大氅鞋子脱下来烧掉,换上厚实的布面棉袄子,稍作易容打扮成一对小夫妻的样子,前往不远处村落中歇脚
两人自称是准备前往皇城投奔亲戚的小本生意人,皇城脚下的百姓,就算过得不好也有一份自然的骄傲在,见他们是外乡来的,客气中带了一点略显摆的热情,又是刚过完年,节下囤积的好东西也还有剩下,全都摆出来招呼,大早上吃冷烧鸡和肉丁酱面条未免有些太腻了,冷娴略一皱眉意兴阑珊,抬头去问忙碌的媳妇“请问有没有热水?”
媳妇停下身子愣了愣,拿起水瓢“家里向来不吃热水,只有冷水,姑娘要喝吗?”
虽然人族修习五行之术,却以气为主很少实物,就算他们素日以火系法术来照明,没有可供燃烧的东西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打铁以火系控制燃烧温度才会不稳定,冷娴看着水瓢没有接话,没有热水?是柴不够烧吗,大冬天的喝冷水像什么话?媳妇见她不说话顿觉尴尬,君陌出声解围“内子身体不好不能喝冷水,夫人不必麻烦了,若是有面汤烦请盛一碗。”
“哎,好。”那媳妇局促的将手往身上抹了两把,她现在意识到这两位外乡人绝没有他们所穿的衣服展现出的那样普通,不安的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打开柜子翻找半天找出家里唯一一件还完好的红花瓷碗,往冰水里涮了涮,又用力多擦了两下,盛出一碗面汤来,小心翼翼的搁在桌上“夫人请用。”
这一连串动作清楚落入冷娴君陌眼中,君陌皱起眉,冷娴有些心酸的接过,捧着碗抬头望着她的眼睛道谢,那媳妇受惊似的连声应了,家里的男人早稀里哗啦的吃完一碗面下地干活,她便走到里间为他们打扫房间
这是皇城脚下的子民,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吗?冷娴眼眶发酸,眼泪忍不住落了两滴进碗里,君陌摸摸她的脸“快吃吧。”
两人没有动那半只冷烧鸡,吃完碗中的面由她领到里间,床铺上已然换上了新的被褥,那媳妇拿了针线筐出去“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累了,休息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这房子就这么大,君陌喊住她“夫人,这里给我们睡了,你相公中午回来去哪休息呢,让我们随便在哪里歪一会就好了,坐着也行。”
“没事,没事,我家男人中午就歇在地里,我去送饭就好了,你们休息,别客气。”说着退了出去,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关上门,外面窸窸窣窣一阵,便安静下来
冷娴在床上坐下叹口气,君陌安慰道“别想了,我们早日做成事,他们也少受点苦,快睡会吧,等睡醒了再走,说不定能走到皇城呢。”
可两人实在太累了,一觉醒来外面天竟已暗了下来,君陌迷糊中睁了睁眼,又翻了个身将冷娴抱回怀中,下巴在她颈边蹭了蹭又要睡去,窗外却传来模糊的声响,接着就是女人的哭喊,两人瞬间齐齐坐了起来
对视一眼,君陌起身走到窗边透过陈旧的窗纸向外看去,一队黄衣人慢慢朝这边走来,大力敲起这家人的房门
冷娴警惕起来,迅速将包袱往床下一塞,打算出去看一看,那媳妇却打开门探头进来,紧张兮兮的嘱咐“想是又来盘查催税的,今年来了好几次了,两位可千万躲好不要出去,我家就这么几口人,多了要多交的。”
冷娴点头应下示意她明白,那媳妇缩回去想了想,虚掩了门,他们听见院门开了,几个黄衣人拿着册子走进来“家里的人是不是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