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一转眼,就过了雪花飘飞的季节。宛陵为我收拾了过冬时常穿的狐裘,又拿出尚衣局为我新缝制的春装照着我的身子比着。
陈启在那日醒了之后又休养了一个月就领兵向皇城进发了,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整日把自己锁在宣德殿里,和宋祁与其他将领们讨论着取皇城的最佳方案,我也没机会看到他。不过,只要陈启醒来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能不能见到他,倒也无所谓。
前两日我们刚刚收到从皇城送来的信函,说是陈启已经取下皇城,让梁国宫里的人全部搬到皇城去。
接下来,我们又坐着马车在去往皇城的路上颠簸了将近两个月,一路上诸多不便诸多不顺,最终才风尘仆仆地到了皇城。
可我从未想过,我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等待我的,却是一间监牢。
四周都是脏乱的灰墙,监牢里昏暗潮湿极了。角落里有一堆柴草,似是因为年头久了没有换过而变得早已潮湿发霉,散发着阵阵腐臭气。头顶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是空的,日光可以从那里透进来,让我辨别出此刻是白天而并非黑夜。
事发突然,就在我刚进皇城住在长歌殿不到五日的时候,宋祁突然带兵闯入长歌殿,说是有人向陈启揭发我曾在梁国与楚国交战之时有书信往来。我还未来得及解释,那些人便在长歌殿里翻了个彻底,然后将几块连我自己都未曾见过的丝帛呈给了宋祁。
宋祁打开丝帛看了几眼,越看眼神就越发异样。最后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地走到我跟前,小声说着:“证据确凿,臣只好先将娘娘带到监牢中等候,具体怎样,还是要殿下处置。娘娘还是自己请吧,臣不想……”
看到那些丝帛上的内容的时候我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对宋祁解释也是没有用的,毕竟他只是奉命办事,这样对我也是迫不得已。
“好,本宫不会难为宋将军,本宫自己去。”虽然心中仍有诸多疑问,但我此刻还是选择了先跟随宋祁去监牢。
宛陵在我身旁惊慌失措,一听说我要先去牢里带上一段时间,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又赶忙拍着她的手安慰着:“别怕,只是先去待上几日,殿下自会将这件事查明,到时,我就会回来了,别怕。”我一边说,一边为她擦着眼泪。
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牢狱里,我紧紧地用双臂抱紧自己,思索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牢狱里有些冷,可我却不愿躺在那堆脏乱的杂草上,生怕一靠近,我的衣裙上就会沾上那些肮脏的东西,令我作呕。
我正苦苦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原因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对话声。
其中一个人谄媚地笑着说:“谢谢军爷通融,这是小的孝敬两位军爷的,一点银子,不成敬意。”
而后又传来一阵粗声粗气的答话:“知道了,去吧去吧,别太久了就行。”
那阵脚步声愈发近了,我细细地听着,不知是否与我有关。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声音在牢门外响起,有个人轻声唤着“娘娘,娘娘”。
闻言,我转过头,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天天都守在宣德殿的一个小太监,陈启平日里的一应事物都是由他打点的。
“娘娘,小的有事跟您说。”那人似乎怕是被旁人听见了什么神秘的事,声音压得极低地招呼着我过去。
我也慢慢凑过身去,用手抓住牢门的木柱稳住了身形。
“娘娘,我是殿下身边的随行太监,我叫牧黎。”
“牧黎?”听他这么一说,我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急切问着他:“牧黎,你可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我会被抓到这里来?”
他叹了一口气:“王后,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梁王讨伐楚国之前曾经训练了一支精兵,可是刚入楚国还没来得及打仗就被人下了毒酒歼灭了。殿下一直怀疑有人是细作,给楚王通风报信,可是又迟迟没找到,这件事就耽搁下来。结果不成想前几日有人跟梁王殿下说曾在娘娘新住的长歌殿里有惹人怀疑的东西,说是什么……什么通敌叛国的书信,殿下就让宋将军带人去搜,果真还就有,所以宋将军就只得把娘娘押到这个地方来了。”
我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木柱,身体才没有滑落下去。
“那,现在外面的人都认为我就是那个细作了吧。”我呢喃着。
牧黎轻轻点着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虽然别人都那么说,可是小的却不信。王后对殿下的情义小的都看在眼里,王后绝不可能是楚王的细作。”
我惨惨一笑,纵然我是被人陷害的,可是如今这个境遇,我也是百口莫辩了。
“小的觉得应该是有人栽赃陷害娘娘,娘娘好好想一想,最近是否与什么人结了仇?”
结仇?我仔细思索着,这段时间我平日里都很少见什么人,后宫里的事也不再管了,就算是我想与人结仇,恐怕也难得很。
我朝他摇了摇头。
他又沉思了一会儿:“那娘娘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出入长歌殿?”
我想了想,又是摇了摇头:“我入主长歌殿的时候,王氏已经提前找人为了收拾好了那里,等我再住进去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外人再进过殿了。”
牧黎听了,也是皱着眉头,不知这件事该从何想起。
突然,我想起我还不知道牧黎此行来的目的,就问着他:“你今日为何而来?”
牧黎微微一笑:“娘娘被带进牢狱之后,宛陵姑娘就拿着周美人的令牌出宫了,先是找到赵恒赵大人,赵大人也束手无策,两人就只好找到了张源张大人。小的一家二十多口曾经受过张大人的恩惠,以前也为张大人办过事,比如帮先王后给张大人传传家信什么的。这次也是张大人让小的来看王后娘娘的,”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交给我,“还有,这块玉是赵恒大人让小的给王后带来的,赵大人说让娘娘莫急,倘若真有不测,他定会想办法救娘娘出狱。”
我手中摩挲着那块圆润的青玉,青玉里面还含着一小块血红色玉,看上去虽是颜色上有些突兀,但摸上去质地上却是浑然天成。这玉是赵恒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我认得,这绝对是赵恒的玉无疑。
我轻轻抚摸着那块玉,耳畔仿佛又想起了他如玉般温润的声音,在这阴暗冷清的监牢里,让我这一颗心着实踏实了不少。转而一想到自己现在背负的罪名,还是不免心里一凉。
我轻声说着:“牧黎,谢谢你。赵大人和张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我恐怕难逃此劫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坐实,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我。倘若我真的有了不测,还请你,代我谢谢他们。”
听我这么一说,牧黎急得直冒汗:“不会的王后,不论多难,小的一定会想办法救娘娘出来的。”
我刚想说些什么,让他不必再费心舍命救我,门口的侍卫却开始催促了:“牧小太监,我说,你怎么还不去殿下身边照顾着啊,今天可是新帝登基的日子,若是一会儿陛下找不见你,你准得吃不了兜着走!”说罢,又粗声地笑起来,毫无顾忌。
闻言,牧黎忙高声答了声:“是,军爷,这就来了!”说罢又压低了声音跟我解释着:“今日是梁王殿下登基的日子,小的不能离开得太久,不然殿下该怀疑了。娘娘莫慌,小的会相机行事,就算是搭上性命也会将娘娘救出来。”
说完,牧黎头也不回地朝着牢狱出口的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