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不胜定睛一看,说话者正是周渔思。
荀可儿起先也有些吃惊,但须臾,便投去赞许的目光。可儿出生名门,从来都是接受名媛淑女的一套作风教育的。她和方秀珏不同,方秀珏虽则也是出身大家族,但是从来都是受到嫡母排挤的庶出女儿,她的自强,多是用来给外人看的;而荀可儿从来都是强大给自己看的。何况,她还必须由自己的强大来振兴一些东西,还有一个秘密寻找的人。
周渔思越过众人的目光,稳稳朝夏皇后福了一福,便道:“皇后,请让奴婢一试。”
“你是谁?”夏皇后很是狐疑。
“奴婢是侍郎府一介洒扫丫鬟,名叫周渔思。”
“侍郎府?”夏皇后很是狐疑,一是因为周渔思丫鬟的身份,二是因为她知道戴永肃向来都是端王派的,那么他府里的下人敢于站出来治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有什么差池?
“噗!”正在夏皇后犹豫间,瑞王突然猛吐一口血,喷溅的血浆洒在地上格外刺眼。
“皇后!救命要紧!请让奴婢一试!”周渔思几乎哀求。
夏皇后情知此刻是无人敢轻易医治自己的儿子的,一来没有专业的医术,二来,医治瑞王等于是在公开挑明自己的立场,惹正得势的端王萧邕提防和排挤,三来,人人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既然是侍郎府的人要帮自己,端王方面也就无话可说了。再加上眼前的瑞王承受如此痛苦……夏皇后默默颔首应允了。
周渔思撕下自己的裙摆,命侍卫迅速去桃树下采摘一种锯齿形的野草,用干净石块捣碎,又命人速速捡了干细树枝和枯草,找出打火石烧成细细的草木灰,另一名侍卫则被命令用火略烧一把细长尖刀。周渔思有条不紊,才一会儿,三件事情便都同时完成了,她一把夺过宴桌上尚未喝完的贵妃醉满满含了一口,鼓着腮帮子朝尖刀上雾洒般一喷,就朝瑞王的伤口小心划去。
“住手!”夏皇后一把捉住周渔思的手腕,厉声呵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竟然用尖刀刺杀瑞王吗?!”
“皇后息怒,箭头大而箭竿细,拔出,便会血流不止,变本加厉,不拔,就会滋生腐肉,痛苦倍增。再加上瑞王殿下这箭伤在心口,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奴婢这是用消了毒的尖刀划开瑞王伤口,使拔出时箭簇不至于伤到瑞王。”周渔思不紧不慢,但语气坚定。
夏皇后虽然不得不对她侍郎府的身份介怀,但眼下,也只好选择相信这个黄毛丫头。
周渔思凝神屏气,手上格外小心,虽然春寒料峭,但她额上早就是一层细密的汗了。当带血的断箭从瑞王胸口拔出时,瑞王一阵痛苦的尖叫,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周渔思将草药敷在伤口,继而又麻利地将草木灰敷在上面,用撕下来的裙裾结结实实做了包扎。一开始,血液还会染红嫩鹅黄的包扎处,但也只有钱币大小而已,再也没有渗出洇开的迹象。跪在瑞王边上的周渔思这才抬起沾满血液、草药碎及草木灰的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
终于,夏皇后并众人松了口气。
“周渔思,哀家有重赏!”皇后言简意赅,旋即,又作色扫视众人道,“而肇事者,哀家也定然不会放过!”语毕,便将灼灼目光投向一旁的萧淑妃和端王一干人等。随即命人小心抬着瑞王回宫去了。凤驾将行之际,皇后夏氏的轿辇经过周渔思时,她掀起一角窗帘子,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脸疲惫的小姑娘,道:“周渔思,哀家记住你了。”
一场春猎,便以这样惊心动魄的结局收尾。五千侍卫仍在胆战心惊地地毯式搜查,领了命令新增而至的锦衣卫更是源源不断,整座小鳌山,简直是铁桶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主持这次搜查逮捕事宜的,正是刚刚赶来的,以公正铁面著称的六扇门统领李甲。李甲正是当今皇帝亲姐姐长公主叛乱案的执法者。
戴不胜和戴行简相顾无言,他们自小便听说过当年长公主被这个鲜少表情的李甲问得哑口无言,如厉鬼般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阵后,俯首认罪,最终被皇帝赐鸷酒七窍流血而死。而自家的侍郎府和伯父家的宰相府,便是长公主的旧宅,皇帝即位之初,为犒赏辅政有功之臣赏赐给当时颇有势力的祖父的。
当此之时,端王脸上并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