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呢，和我们又有何干系呢。”周渔思无趣道。
“我这三叔，虽说是我长辈，但年龄和我相仿，不知为何，大伯和爹都与他生分，大约是早年间送到宫中给现在的端王作伴读，不是府里养大的罢，如今又常年在鄄城当一个清闲的鄄城王罢了。”顿了顿，戴行简又欣喜道，“虽然性子冷淡些，但新奇玩意儿最多！”
“你们家性子冷淡的可不止这一个呢。”方秀珏说的自然是戴林飒，继而拿起手边的一枚金桔放进嘴里，道，“何况新奇玩意儿最对你的心思罢了，是你一个人的好消息吧！”
戴行简被猜中心思，讪讪的不说话了。
这天夜里，周渔思做了一个梦：在漫天匝地的黑暗中，周渔思拼命寻找出口，饶是一路奔跑，黑暗还是没有尽头。转身，在身后的某个视线的尽头，有微微一束亮光，母亲颜无璩一身素衣，疲惫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拉起周渔思的手死命朝亮光的方向奔跑起来。母亲熟悉而陌生的体香扑面而来，渐渐地，两个人腾风而起，母亲宽大的双袖不知何时化作了两幅巨翅，而周渔思自己却化作了四蹄翻腾的白羚羊，母亲的巨翅驮着自己，暖风习习穿鬓而过，渐渐接近鱼肚白的天际。忽然，一只黑色巨鸟猛撞过来，二人吃痛，翻了下来，重又跌入深深的黑暗之渊，周渔思再去看颜无璩，早已没有了半分身影，只是自己的身子仿佛不受控制般，盘旋坠下，一边坠，一边有无数振翅高飞的黑鸟擦身而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周渔思惊醒，忽地坐起在床头，额上冷汗直冒，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惊魂甫定间，瞥见窗子未关紧，冷风嗖嗖灌入屋子里。起身合窗，却发现窗台上停着一只黑鸟，尾巴上的羽毛有三处白斑，竟和梦中的如此相似！
周渔思不禁缩手后退了几步，黑鸟见有人来，也扑棱着翅膀窜入了一片黑夜之中。这么一受惊，周渔思再也睡不着了，仿佛有人召唤一般，鬼使神差地披上厚厚的棉衣，推门迈入这无声无息的庭院中。
虽是深夜，但月色如牛乳一般静静泻下来，庭院中的石雕风灯长夜不灭，光洁的青石地砖更是倒映着这一片清明天地。周渔思按着披在身上的棉衣衣襟，信步庭院，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样信步走了许久，不知不觉之中，顺着游廊走到了一个白天没有到过的所在：远离侍郎府的后山前，委蛇一条鹅软石小径，小径曲折幽深，所通向的地方由寻常农家的柴扉虚掩着，柴扉之上是这个时节少有的不知名的缠枝野花，攀援这门扉，直至内庭。透过柴扉，三间平房依稀可见，皆是碎石搭建，不见任何名贵石料，和侍郎府的高大雄伟风格迥异。周渔思正搜肠刮肚思索侍郎府的后山怎么会有这么一处所在，抬头方见到刚才停在自己窗台前的那只黑鸟，正歇在正中这间的屋顶上，对着月华梳理起羽毛。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周渔思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柴扉，小声问道：“有人吗？”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于是大着胆子推开了正中一间平房的木门，门闩竟然也没有落锁，而屋内竟乌蒙蒙亮着灯。周渔思大着胆子连问三遍：“有人吗？有人吗？有没有人？”竟连一声回应都没有。
就着昏暗的豆大油灯，周渔思环顾屋内陈设。一张纹理粗糙的木桌，缺了一角，有明显的刀痕，应该是被人用刀斧一下砍掉的。桌上除了一盏油灯之外，并没有多余杂物。整个室内家具寥寥，而且都是积年旧物，样式也是嘉历初年的样式了，蒙了薄薄的灰。内室的门帘子垂着，是普通的石青布幔，加之灯光昏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靠窗一张两翘条桌，桌上一只白瓷耸肩瓶，瓶中是一把已经枯败不堪的秋杜鹃，想来是上一个秋天的物什了。只是，杜鹃啼血，昔年归家苑柳七娘教周渔思一折《不如归去》的戏文，蜀帝杜宇化为杜鹃鸟时时朝故国啼鸣，直至啼出血来，染红了杜鹃花儿。戏文里这秋杜鹃是最悲凉的花了，更何况在这样的寒夜这样简陋的石屋之内见到，周渔思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莫名寒意，已经拨开半幅石青布幔的手，生生缩了回来，这样的寒意，仿佛有人兜头兜脸浇下一盆子数九寒冬刚化开的雪水，周渔思打了个激灵，不禁退了几步，直欲逃离。
在掩门离开时，不禁又回头望望屋内，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