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数日,周渔思都来店里等店主,回回都早早来了,在角落里坐着,直到打烊了才走,算算手中并不多的银两,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可要见的人,一直并没有见到。她心中明白,那日的赶趁女子必是容不得她的,她的那些言语虽说机锋毕现,但在那些老江湖眼中,毕竟稚嫩了些,必是看出来她的故作谦卑和激将法吧。罢了,少不得到三元楼、醉仙楼那些污秽嘈杂的地方去讨营生了,自己小心点就是了,毕竟,先把生计勉强经营下去才是。
这日晚市,周渔思正如此单手支颐,灰心盘算着,忽的在众歌女如蜂子般的丝竹管乐声中闻得有人大喝一声“好!”声音高亢,越过众人,传入周渔思的耳中。周渔思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是进门的地方,一个青色衣衫的小厮打起了正门的帘子,一个不修边幅的公子大喇喇迈了进来。胡子拉碴,已经多时没有修面了,还算好看的细长眼睛似乎也蒙了一层水雾似的,望不真切,虽然始终都爽朗地笑着,但眼睛是黯淡的,似乎,有深不见底的忧伤。来人缓缓打了个悠长的酒嗝,道:“芸娘的歌技越发精进了,撩人!撩人啊!”旋即又抱拳向周遭的客人道,“各位吃好,喝好!今日,我戴行简高兴,所有的酒水,都免费,能喝多少喝多少!”登时,酒楼上上下下举杯高喊:“多谢戴公子!”一时间掌声夹杂着欢笑声绵绵不绝于耳。
那个唤作芸娘的女子正是那日和周渔思交谈的,只见她疾步下得楼来,扶了戴行简,时而附耳讲些什么,时而一声“讨厌”,百媚千娇地一双粉拳虚捶着戴行简的胸口,继而又被戴行简捉了,放在自己的掌心。如此,两人如连体婴般说说笑笑进了二楼东厢房,门砰地关上了。
周渔思心下厌恶,原来这儿的东家,和一般世家子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且更加不堪,竟是这样的登徒浪子。
周渔思深深叹了口气,次日,在对面的三元楼找到了营生——为一个唱艳曲儿的叫菱儿的女孩子弹阮咸,做做桌角边的零碎生意。
三元楼果真三教九流云集,十数日后,周渔思便遇到了麻烦。正弹唱一阕《采莲曲》,菱儿唱到“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时,右手虚做了个抛莲的动作,一个束腰结带的莽汉,并几个随从竟然顺势朝菱儿做了个“接莲”的动作,一把抓住菱儿露在褂衫袖子外的一截皓腕,不由分说拉了过去。菱儿哪里挣扎得动,早就被汉子拘住,搂抱着坐在他腿上了。菱儿又羞又怕,但又不敢作色,怕得罪了客人,情急之下,难免嘤嘤哭了出来。
“住手!”周渔思一把扔下手中的阮咸,蹭地离了圈凳,上前和汉子理论起来,“我等素来卖艺不卖身!请先生自重!快放了菱儿!”
汉子将菱儿推给其中一个随从,不怀好意地细细打量周渔思,旋即色眯眯道:“刚才一味低头弹奏,现在生起气来,反而让本大爷发现了个更美的呢!”说完,哈哈大笑,众人亦笑。其中一个随从道:“什么卖艺不卖身,狗屁!”
“你!”周渔思怒不可遏,一时气结,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菱儿早就吓得脸色刷白,瑟瑟发抖。
那汉子哪里会放过周渔思,一把拉过周渔思,单手捉住周渔思的双腕,死死钳住,周渔思不得动弹,另一只手作势就要上来抚摸周渔思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下颌上,眼中精光一轮,促狭道:“啧啧,当真是个美人儿呢!”周渔思厌恶地摆头挣脱开捉住她下巴的那只手,一股酒浊之气扑上了她的面颊。周渔思心知大事不好,又羞又恼,奋力扭动身体,然而对方气力太大,于事无济……
围看的人越来越多,竟没有一个站住来说句公道话的,连店家也诺诺地垂首立于一旁而已。人群中有人低声私语道:“这董昌平,当真是宿州一霸,这大白天的……”
“可不是嘛,上月刚闹出人命,他那衙门里的大舅爷竟也摆平了,也就象征性地关了三两天而已……”
“哪是他大舅爷的本事,听说,他亲伯父在上京的宰相爷家中做主事的总管家呢。”
“怪不得……可是上京的戴家?”
“正是呢。”
“谁在背后对本爷说长道短!”董恶霸满脸横肉地回头一瞧,目露凶光,质问声如雷霆般炸响,霎时间酒楼上下鸦雀无声。周渔思心下绝望。
“董爷近来可好?”在良久的凝滞的空气中,突然间,一个缁衣男子推门而入,笑意盈盈地看着董昌平。一时间,围观的人全都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