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密谈
清光绪二十三年
深秋姑苏城内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虽然经历了太平天国之乱,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姑苏又恢复了以往的繁荣模样。城中有一条护龙街,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在这街道上,有一医馆,名叫“百草堂”。医馆内井然有序的排着长长的队伍。
要说这百草堂,在姑苏城,乃至附近几个省,都是远近闻名的。百草堂的东家姓严,祖籍南通州,在姑苏城内行医已有几代人,现在传到了名医严培之的手里,更是把百草堂的名头发扬光大。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无不把严培之奉为座上之宾。这严培之的医术据传已经到了起死人,肉白骨的境界。
严培之,字文植。少时在老家南通州读书。“五岁知五经,七岁能诗文”,素有神童之名。十五岁考中秀才,二十岁中举,和南通州的张謇素有苏北双杰之说。两人相识多年,相交莫逆。后来张謇因为“昌籍案”拖累,暂避科考。而严培之却是在科考的路上高歌猛进,一举在三年后的进京赶考,中得殿试二甲第七名进士。只是在京做了几年官后,看不惯这所谓的大清朝廷对外国列强的低三下四,曲意逢迎,对国民趾高气昂,索取无度。官场上结党私营,腐败成风。严培之自己不能改变这浑浊的官场,这腐败的世道,辞官回了老家,接手祖业,本就从小耳濡目染的在这中药世家的环境下长大。全身心的投入其中,终是成为一代国手。?而那张謇在考中秀才后先是投奔通州知州孙云锦,后来又应吴长庆邀请入了庆军幕任文书,深的吴长庆器重,混得风生水起,贤名远播,更是在三年前,光绪二十年慈禧太后六十大寿辰设恩科会试独占鳌头状元及第。
+++
深秋的下午还是有些炎热,百草堂后院的树荫下,一张藤椅,一张茶几,茶几上一壶茶,构建一幅宁静的画面。
严培之就这样躺在藤椅上摇晃,闭着眼睛,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斑斑点点的在他的身上若隐若现。
“文植老弟真是好雅兴啊,这惬意的生活好生令人羡慕啊!”话音刚落,来人已经走到跟前。严培之慢慢挣开眼“季直兄说笑了”。并吩咐领路来的管家老沈再去拿一套茶具和藤椅。来人四十来岁,有着浓密的眉毛,眼眶稍微下陷,有着漂亮的胡须,面色略显憔悴。来人正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状元公张謇。
两人并排躺在树荫下,微风拂过。
“京城康有为来信,当今圣上决定变法了。”张謇忽然开口道。
“谈何容易,如今慈禧太后在位,当今光绪帝虽已亲政,但是但凡大事无慈禧太后之首肯,事情还是做不成。”严培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张謇忽然坐直了身子,低声道:“所以,兵谏也是一种方法。”
“兵谏?”严培之瞬间僵住。坐直身子,向四周看了一眼确保没人。待确认无人后,又躺了回去失望的说:皇上是不是太乐观了,现如今军队都是听慈禧太后的,你们拿什么兵谏。严培之与张謇少年相识,在一起温习功课,谈论时事,哪怕是在严培之放弃官场一心学医之后,只有有时间就会过来和严培之谈古论今。而严培之虽然远离了庙堂,专注医道,但是文人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还是潜移默化的在影响着他。所以有时候和张謇讨论并不时的还能给些建议。
“所以他们联系了编练新军的擢直隶按察使袁世凯,并取得了他的支持。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张謇斩钉截铁道。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坚毅。“当年我们一起立志匡扶社稷,澄清吏治,还我大清朗朗乾坤,为我汉家儿女多谋求一点福祉,可如今,列强林立,朝廷懦弱不堪,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只有富国强兵才是出路,而吾观列强之法度,终觉君主立宪方为强国之道。”
严培之悠悠的望着远方,眼神中充满了向往,后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已经远离庙堂,不能尽绵薄之力,乃人生一憾,若能与诸君同创这开明盛世,此生无憾啊,可惜啊可惜。弟此言矣,其实为兄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请,只是……”张謇用犹豫却又殷切的目光看着严培之。
“季直兄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道来,你我之交,无需如此客套。”严培之爽快的说道。
张謇虚声道:“最近京中传来消息,太后身体欠安,太医院诸位太医束手无策,皇上下诏寻访天下名医进京为太后诊治。一来,是为尽孝道,慈禧太后虽非今上的生母,却有拥立之功,是今上名义上的母后。二来,变法在即,皇上想知道慈禧太后现在真正的身体状况。如果太后确实积病难返,我们也就不用走到变法的那一步,终究,皇上还是心慈的。”严培之点点头,心道当今就是太优柔寡断了。
张謇又道:“所以我向皇上举荐了你,此事机密,我们需要一位信得过的自己人在那里。不过在京城慈禧耳目众多,或有危险。”
严培之道:“兄无需担忧,为了新政,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皇上,我能尽这绵薄之力,虽死无憾。”
张謇肃然的坐直身板,伸出手紧紧握住严培之,心中感慨万分,哽咽道:“你我相交几十年,形如兄弟,此去京城,凶险万分,弟一定要万分小心。”
“季直兄放心,我晓得。”严培之又道:“什么时候出发?”
张謇道:“越快越好,京城形势瞬息万变。三日后就又一艘海轮沿海北上,我与你一同前往。”
“好,这几天将家中之事安排下,收拾些东西,就与你在码头汇合。”严培之答道。
“如此,就有劳文植老弟了,吾道不孤啊!”张謇站直身子,双手作揖:“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准备,就先行告辞了。”
张謇走后,严培之又坐了回去,呡了一口茶,陷入了沉思。此去京城不知是祸是福,慈禧太后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朝中耳目众多,皇上这次准备兵行险招,还是要小心对付的好。想了许久,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像是预示着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