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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又是一个夏天。

懒懒的大黄趴在地上百无聊赖耷拉着双眼,连围在尾巴附近不断轰鸣的苍蝇都无力打发,倦怠了一切的狗就像是另一个阿志一样。趴在前台的阿志满眼凄惨地看着大黄,惨淡地想着人怎么能活得跟大黄没两样呢,手指一直慢慢地追赶在桌上勤劳地搬动饼干碎的蚂蚁,到了手指触不及的远处就开始放下蠕动的力气,看着金黄色的蚂蚁迎着射进门口的太阳光远去。

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城市里的白领工作回到小小的海岛到底为了什么?阿志有时会这样想,但是很快就肯定了自己,回家守着林家旅馆不是很舒适又安逸吗?比起办公室里看着上司的脸色做事以及同事的勾心斗角,阿志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回来是正确的,而且是受到自己的确认后回来的。普通大学的本科生,不喜欢推销,不认可公司,不想要升职,这样的阿志是高中时代的自己厌恶的样子。人失去了上进的动力还企图想要留在过去的记忆中,阿志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可悲。

一切的东西如果可以回到那个夏天,那么自己也许不会活得那么颓废。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自己的高考成绩也许因为一心只读圣贤书而高出那么几分,然后报考一个更有有前途的专业…..或者…..一直延续本来就不上不下的成绩,然后开开心心和大家都留在海岛中唯一一所大学——宁大,然后……大家都在一起。

这一切都是修一那家伙搞出来的。

阿志咬牙切齿地想,再见到他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

“啊哈哈哈…..”一直埋头在自己的思绪中的阿志,自己笑出了泪花。

“啊!”突然笑声转变成了一道哀嚎。

阿志用手努力搓着头努力安抚挨了巴掌变得滚烫的脑袋。

“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每次都只能打头吗!”

阿志妈双手叉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这个令人忧心的儿子。自从半年前毕业后,阿志一直呆在家里,没有见过朋友来找他,也没有看到想要出去的欲望。有时,还真是宁愿阿志能像岛上的小学生一样放学后能自己出去海边堆堆泥、踏踏浪。

每天都这样拍痛阿志的脑袋,唤醒脑袋中停滞的齿轮,真的害怕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荒废了人生。

“阿志,我有没有跟你说,今天要去接客人啊?一直在这里傻笑,还不快去给我把客人接回来!”阿志妈努着嘴,上翘着眉毛,生气地指着墙上的大挂钟让阿志看看。

“我又没有说不去!客人都没有催,你催什么嘛!”阿志气的直跳脚,手还是不忘抚慰着脑袋的痛处。

阿志虽然嘴上反驳着但却很诚实地挪动着身体,慢慢地从座位起身。毕竟自己再也不是幼儿时代能撒娇的年纪了,带有罪恶感却又倔强地顶嘴几乎是阿志为了捍卫最后一丝自尊心使然。

“等客人的期间不能清扫一下吗!你这样每天摊在桌面上,客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桌布咧!”阿志妈吼着回答,手指着地上饼干的碎屑。正对着阿志的桌上正放着一包开封过的饼干。

阿志找不到驳斥的理由,拖着拖鞋默默地拿起了扫帚,随意地在地上划着,看着比一年级大扫除干活的小学生还不行的阿志,在路过阿志去厨房的时候,阿志妈摇摇头,不忘又赏了一记暴粟。

“啊!啊……”阿志妈身后留下了绵长而哀怨的哀嚎声。

来海边度假的人在初夏就已经一窝蜂涌入这个小小的海岛。害怕订不到房间着急的客人往往在春天就开始在网上查看夏天的周末是几月几号,再通过电话向阿志妈确认是否能在那时给他们空出房间,阿志妈往往是满口答应。但在这件事上,阿志不满很久了,在春天就接订单不仅增加了工作时间而且还经常有爽约的客人。比较有良心的客人会提前打来取消预约,很有可能就是找到了更为优惠的民宿所以才找借口说不能来的。但往往缺德的客人,林家旅馆当天空出房间,客人却怎么都不到。没向他们收取定金的阿志妈经常被气个半死。

虽然岛上的绝大多数民宿都开始在网上接受房间的预订了,但阿志妈另有考虑。不想改变做法的阿志妈还是感觉传统的电话接单比较适合自己,在记事簿上记下客人的名字比较心安。不知道为什么,阿志妈想着,总有一天,脑袋重新转动的阿志会迈出这家小小的旅馆,会再次迈出宁渡岛,去寻找他的目标。

所以,自己呢,还是依靠老套的电话接单比较心安。

夏天炎热的天气简直要点燃火上添油,吹来大堂的咸咸海风却怎么都不能将阿志妈的火气扑灭。阿志也明白,做民宿的现在由前几年的十几家变成了上百家,沿海公路上整条路都是刷着糖果色的由瓦房改造成的民宿,大型的甚至是高至十层的有几十间房间的大旅店。

阿志家是由老房子改造成,在原本一层的瓦房基础上加盖一层再进行隔间,成为二楼的四个双人间,另外还有小小的三角形阁楼成为单人间,而阿志和妈妈以及姐姐美茹、烟鬼老爸林胖子就住在原本老屋的一楼中。原本的客厅改成了公用的大堂,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大堂,简单的几张藤木椅子以及木色茶几就组成了大堂的客人休息区。算得上比较奢华的就是棋牌室,里面放置着自动麻将机还有桌球台,因为装有空调所以不用在大堂被咸咸的海风吹得全身黏黏的。曾经的棋牌室经常被五个人占据,虽然总是被阿志妈挥舞着鸡毛掸子赶出,好让客人享用,但拥有迷之魅力的棋牌室在空闲时段总是这五人的基地。

小莫、唛唛、积木还有那个人,不管在哪里,是不是都生活得很好?

“林孝志!你到底要磨多久才出门接客人啊!”阿志妈又开始吼叫了!

“好啦好啦,我就要出门。”一边摆脱阿志妈的絮絮叨叨,一边挣扎着拿上棒球帽还有手机,阿志脚踢着拖鞋走在晒得冒烟的公路上。

背后响起阿志妈的声音,“林孝志!撑把伞再走,中暑了我可不管你啊!”

“大男人撑什么伞喔,你要我说几次,除非下雨我不撑伞!”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将头发往头后压住,阿志拿黑色棒球帽很好地隐藏了一头天生卷绒绒的头发。一边不耐烦地想,到底什么时候客人才会变得聪明,在只有两个分岔口的路口不再迷路,而且到达的时间不再是烈日炎炎的中午。

拐进一条比较远但是四通八达的小路,虽然花费的时间有点长但是没有烈日当头的晒,阿志摸着快要被晒得冒烟已被汗湿透的棒球帽,恶作剧地想让客人再等些时候,体会一下自己每天顶着毒辣的太阳出门接客人的滋味。但在穿过一条平时少有人去的通路时,阿志停住了脚步。

顺着阿志的视线看去,坐落在小巷中有个别致的咖啡店,亮堂的玻璃落地大窗中隐隐透着一个头戴棒球帽的阿志影子。阿志顿顿脚,嗤笑了一声,脑海中浮现了一种怎么咖啡店还没倒闭的想法。没有了我们几个,咖啡店还是开得好好的嘛。想当年,我们可是大客户啊,哈哈。

开在这边的咖啡馆是因为修一才会被阿志他们当成了聚会的圣地,原本小孩子口味的他们也是因为修一才变得开始爱上苦涩的咖啡。在和过去的拉扯中,看到回忆漩涡中熟悉的身影渐渐成形直到男子皮鞋踢踢踏踏响起,感受到真实的触感后阿志唤回心神,重新将思绪整顿,眼睛定焦在那个素色衫男子的脸上。阿志停住了因为后悔绕远了路原本打算加快速度的脚步。身旁的人擦肩而过时,低着头的阿志紧握着拳头很难才控制了自己没有突然挥拳过去的想法,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一块才能稳住自己没有失控的情绪或是动作。

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耷拉在大腿两侧的手掌心印着深深的指甲痕迹。

突然醒悟,害怕素色衫男子再次从眼中消失,“呀!”阿志愤怒地转过身朝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喊道,“修一!你怎么可以这样漠视我!”

对方转过身体,因为背光所以看不清晰面部的表情在刺眼的阳光下却柔和了原本锋利的棱角。到底是认错了人?阿志疑惑地将眼睛摆正,勇敢面对起这个比他大两岁的男人。是他没错但是什么时候变得……

夏天的风灌进被汗湿透的T恤,身上擦过一丝凉意。面前的人,神色依旧看着阿志,眼里的陌生才是真的寒冷。

修一看似迟疑地停下脚步,阿志心想修一必是感到愧疚不敢面对他,正在和内心的勇气做斗争,也是,他可是抛弃我们背叛了友情的人!

“你是在叫我吗?”与其说带着抱歉的表情,修一倒是出乎阿志意料的坦荡,“可是,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弥漫在心里的愤怒还没有消散,六年的时光把我们都忘记了吗?心中蔓延出咖啡一样的苦涩,阿志低着头,深深的帽檐压住了所有的情绪。阿志仿佛喝到海水一样喉咙哽咽着一堆话想说,但是却没法吐出一个字。

久久不见阿志回答,修一摇了摇头,开始移动步伐。重新往前方走去。

看见修一开始移动步伐,生怕修一走掉的阿志终于振作起来,大声向着正打算走掉的修一吼道:“呀!你这是在装作不认识我吗!?”

隐忍很久的情绪终究控制不住,想好过很多种重逢的画面但终究还是没按淡若秋风的情节来。再次见面,阿志只觉得恍如隔世。

“啊……因为出了点事,记忆部分丧失了……”对方背对阳光说出的这一句话,由心底里弥漫的无力感渐渐地把阿志的力气抽干,原本的布满阴霾的心脏开始重新进入新鲜的空气,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后,阿志突然直进走向修一挥起右拳狠狠地打在了修一的脸上。

修一一脸茫然地挨了一拳,因为惯性和猝不及防的缘故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还要回来!?”阿志对着被打趴在地上的修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修一只是有些可怜地笑了笑,好一会才扯动被打得红肿的嘴角说:“我就猜到,我并不是个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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