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为大,煌为盛,因称敦煌。此地自秦时就是去往西北的必经之处,商贸货易更是来往不绝,是个颇为繁华的城郭。
军队才进城就立刻被围个水泄不通,不少靓纱遮面的女子频频朝马上的汉军瞧,脸上又是好奇又是兴奋,以至于大军走了好一会儿才歇息。
我浑身酸疼的跳下马,把一圈圈缠在身上的纱巾取下来,这才稍稍缓过一口气。
不过这靠西北的地方,气候也真是奇怪的很,方才进城前一会儿还是暖风,如今城内却骤冷而下,我被这冷热交错折腾的鼻塞头重,没等见着霍去病就立马在驿站找了厢房躺下。
“靖王?”
睡梦中,我迷迷糊糊的听见有女子在轻轻唤我的名字,但却并不想理睬,才眨了下眼就沉沉睡去。
“哗~”房门突然响了一声,夜寒之气立即逼进来,我感觉到自己的额头,随即就被双稍显粗糙的大手覆住——
斯~好凉的手哇~我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不经我允许就进房,是谁这么大胆?
我奋力睁眼,霍去病那张双颊泛红的面庞立刻映入我的眼帘,他神色急切,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低声喊着:靖王,靖王?
我很想答应他,更想把他赶出去,不让他肆无忌惮的摸额头碰脸颊,占尽我便宜。可此刻我的身体里,就像燃着熊火,愈来愈烫,背后却在发冷汗,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因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靖王高热不止,应是被风惊了,你悄悄的去请医员,别叫人知道了。”霍去病一吩咐,赤生就急急答应了要出去,谁知杨检跑的还比他快,霍去病就叫住赤生,“还是让杨检去吧,你一去请,大家就什么都知道了。”
赤生顿时自怪心急,放在以前,这些照顾人的事都有兰予办的妥妥当当,现在没她在身侧,他慌的竟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昏了头。
“那我能做些什么?”赤生手足无措的看着霍去病,“你去打热水来,靖王全身是汗,若不擦干恐又惊风,病情会更严重。”赤生按霍去病所说,急忙拿着桶出去了,霍去病说完便开始解我的衣带,想给我换身衣服,我哪有什么意识反抗?病的人都恍惚了,只道自己是在做梦,一动不动。
阿洛妲一早就到了敦煌驿站,等了好几日才同我们碰面,而后听闻我生病,立即进来瞧,谁知才出去煎好汤药进来,恰瞧见这一幕,差点吓得她手滑砸了碗。
她眼见霍去病触到我的脖子,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知道自己得赶紧制止,忙一把拉住霍去病喊道:“不!将军!”
霍去病一脸狐疑的盯着阿洛妲,她立时后悔不迭,迅速抽回手,尴尬的喃喃,“呃..我.嗯...虽然我极不喜欢靖王殿下,但是这种事不能让将军屈尊,还是我来吧。”
“那就你来给她换衣服。”霍去病说着便停了手,我的里衣这才算是“保住”了,阿洛妲也暗暗舒了口气。
此时杨检已请来了医员,他俩正想要唤霍去病,谁知才走到门口,便一眼看到他们的霍将军,在轻手轻脚的洗帕子!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卷起起我的素袖,摊平帕子一寸寸的擦拭,像在对待一件精美稀罕的玉器,生怕下重了手。可就是他这样克制力道,我的皮肤还是微微泛了红,他有些犯难的呆了一会儿,然而却很快找了方绸帕来,沾沾水试试——嗯,这个行。
他喃喃一句,杨检站在门口简直看到呆若木鸡......
对靖王关怀备至唯恐照顾不周........这绝对不是他家粗放不羁懒理琐事的将军......
哒哒的马蹄声恰着骨碌碌响的车轱辘,不仅吵的我根本没办法好好睡觉,还颠簸的浑身疼。我烦躁的坐起来,朦胧间意识到这是在马车上,一抬头,眼帘里立刻映出阿洛妲的脸。
“我怎么在这儿?”接过她递来的腰枕,我靠坐在车内,她则坐在车内一角,若笑若忧的看着我,“殿下不记得了?昨日殿下高热,大军又要赶路,霍将军就让我照看殿下,一同乘车行进。”
霍去病居然让我和阿洛妲同乘,他就不怕我在车上干什么?
“你家将军没起疑心?”我下意识的盯了她一眼,意在指我与她的密约,怕霍去病是在试探我俩,她听了摆手道:“应该是没有,阿洛妲能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意泄露殿下的秘密。”她说的如此决绝,我这才稍稍放心,随手掀开了车窗。
大漠风沙狡猾,无孔不入,顺着窗缝就往车内钻,我立马合窗躲避,谁知手慢了半拍,眼睛立时就被沙子迷住,猛的流下泪来。
阿洛妲很是眼疾手快,她利落的将茶水倒在手帕上沾湿,然后跪着挪过来帮我净眼,“殿下别动,我来~”她的手法很熟稔,拨动我的眼皮稍稍用两指撑开,另一只手则捏着帕角轻轻从眼睑带过,异物感顿时就消失了,不到一口茶的功夫,双眼便恢复清明。
“你不仅懂医术,竟连这些技巧也颇通?”我看向阿洛妲的眼神明显带了几分亲近,她微微垂头笑说:“这不算什么的,我从小在乌孙长大,沙漠里的事都见惯了的,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她待在长安的这几个月,说话也开始变得像霍去病的管家陆尤似的,文绉绉了。
我笑着整了整交领,忽的发现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了,顿时汗毛竖立,“我这衣服都是谁换的?”
阿洛妲狡黠的一笑,仿佛我的问话在她意料之中,“殿下不用紧张,是我换的,当时只有赤生大人在,相信没有第三人知晓。”
我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车门忽的拉开一条缝,赤生的脸出现在外头,他蒙着头巾含糊不清的朝这里头喊:“哎?殿下你醒了?”
“嗯,现是在哪儿?”我大声回应。
“已经进入河西走廊,马上就可以歇息了,殿下可有不适?”赤生时刻记着我还没恢复元气的事,我感激的笑着摇头,心里默赞他的实心眼。
果真像赤生说的,大军都已经在选好的隐蔽处麻溜扎营了,昼夜不休的行了这好几日,总算是安全抵达,我心里不禁有些欣然的畅意。
“赤生,这些头巾是统一发放的么?”我指着这一片片缠着头巾的士兵问,他点头道:“是啊,之前遇上大风尘准备不及,今日便每人都发放了一个,以备不测。”话未落音,霍去病就从后头走来了,他径直站到我面前,眼里仿佛没其他人一样,居高临下冷冷问:“你可好了?”
关心人不会好好说话?
我也漠然的看着他,爱答不理的回道:“哦。”
哦?!
霍去病颇为不满的眉间一挑,“殿下还是自己当心点,别老麻烦旁人照顾你。”
我生我的病,又没麻烦你!?不用你管!
我白眼一瞥,“哦。”
又哦?!?!
这下霍去病大概是彻底不想跟我说话了,他直接带走了阿洛妲,扭头离开。
赤生在一旁幽幽的开口道:“那个,殿下,原本大军落脚敦煌是作补给的,需得连夜出关,就是因为殿下生病不宜上路,霍将军便让全军留宿,还坐在旁边守了殿下一整夜。殿下这么敷衍,连个谢字都没有,是不是不太好啊?”
啊?啥?守了一夜?!霍去病!?
呵呵~那我还真是——
心里过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