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蓬马车稳稳停靠在烟波阁正门,李掌柜赶着步子迎出来,“东家怎么没招呼一声便过来了?叫我们都来不及准备。”
车里露出花叙的身影,他行色匆匆,也没下车,打着帘子对李掌柜道:“不用麻烦,我只是顺路来看看。怎么,这几日还是何坊主在对账么?”
“是,阁主从入了冬就已经有好些时日未来了,对账兑销的事情都是何坊主代办着。”
据花月下的眼线所报,靖王府从冬至日就开始闭门禁止出入,来往宾客一概都婉拒,李掌柜回的话恰与花叙解的一致,他皱着眉点点头,命马车掉头回府。
“主人,霍将军还在琼瑶台等着呢!”阿青小声提醒花叙,他听罢摇头,只得说:“罢了罢了,都是一堆冤家,便去琼瑶台。”
“霍兄找我何事?”花叙并未坐下,脸色不像往常那样淡漠恬静,倒有了几分凝重,霍去病与他交好,自然体察的出花叙细微的变化,于是放了茶问:“出什么事了,竟能让你急躁成这样?”
“急躁谈不上,不过确实有棘手之事。”花叙也不卖关子,直接挑明了说:“靖王殿下已经半月未出府门了,我听着风声,怕是他的身子十分不好。”
“这件事我知道。”霍去病垂头道,花叙反倒有些意外,“你不是向来不喜欢他的么,为何这样关心?”没等他说完,霍去病就摆头,“我才不会费你那个力气去关心他,只是宫中一年一度的傩神祭祀和春嬉宴会他都没来,我想他极畏寒的一个人,多半是精神撑不住了,不然他怎么会错过跟我打擂的机会。”
霍去病的话让花叙止不住笑意,他叹气道:“西征在即,你们弄的像死对头似的,难不成到时边杀敌边吵架?”
“他既针对我,我便不会忍着。”霍去病瞪眼别过头去,似是在赌气,花叙无奈招手让他转回头来,“霍兄,你听我一言,靖王所求跟你没有关系,你大可忽略他。”
“没关系?哼!去梅园看我笑话乱替我答应请求的不是他?先前在你这儿同我吵翻天的不是他?把阿洛妲推进湖里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不是他?他三天两头的找我麻烦,又是为何?我如何忽略得了?”霍去病此时的连珠炮噼里啪啦的朝花叙放出来,生生把花叙逗笑了,“你啊~你要是面对靖王有现下一半的嘴利,也不会在他手里吃亏了!”
“哼!”霍去病说的意犹未尽,他要不是懒于计较,区区一个靖王怎会纠缠得他苦不堪言呢!
待霍去病冷静下来,花叙正色道:“玩笑话暂且不提,如今靖王的生意已然做大,他若命危在旦夕,一朝垮台,于我是极大的损失,我看还是亲自去他府上探视为好,你既闲着不如也与我同去!”霍去病听完连声说:“如此也好,舅父昨日已嘱咐我,叫我去他府上探病,可我与他早就两立,不知怎么办,今日正好有你一同去,省的他又找着由头作妖!”
雪天日短,日子还未过半,天就只剩蒙蒙白光了,我这只闲卧家中“作妖小精”,迎来了两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兰予起初通报时,我本想拒了,可转念想到十多日未理生意上的事,便还是让了一步。
“殿下能坐起来么?臣已经让人将屋内烧暖了,应该不会冷。”
兰予扶着我坐起,我才略挪了下位置,便小腹绞痛,体内像是有汩汩的热流在奔腾,顿时不敢再动弹。
“是不是又疼了?来,殿下把这乌鸡枣汤喝了,臣一会儿再私下煮。”兰予端过汤来,见我一面喝,一面自己咕哝我道:“殿下冬至那日,大半夜的来红,差点把臣吓出好歹来。臣还道殿下是晕厥旧疾复发,谁知殿下是浑睡在窗下风口里,凉了暖宫伤了风!张芝大人又说是殿下心病久滞,弄得气血紊乱,如今病成这个蓬头样子,臣几宿几宿的睡不好!殿下难道就不能体恤体恤臣,不为自己也为臣省心可好?”
兰予算是变着法儿的劝我爱惜身子,可是我也不想啊。
那日我梦见了赵梨,梦见了银奴,就连贞珂都是小时候那可爱的样子,我不想挪地方,仿佛只有雪风才能将我的梦境倒回,倒回到没有悲伤,没有离别的日子。
“我都明白,兰姐姐,都是我的错。”我敷衍的答应着,喝完最后一口汤,递出碗,“拿出去,别让人看到。”这东西只有坐月子的妇人和来月事的女子才会喝,若出现在靖王府,免不了受猜疑。
没等兰予走一会儿,“不速之客”便来了。
“靖王殿下。”花叙仍是笑的温润,霍去病仍是冰山岩石般冷淡,他俩落座之后,便问起我的病情来。
“花某见殿下接连十几日没出府门,猜想殿下欠安,便亲来看一看,顺便带了些药材,希望能派的上用场。”他从不会空手而来,我冷眼看着也都是上好的珍稀药材,点点头并未说话。
“那霍将军呢?不会是想蹭着花先生,省一分礼吧?”我强支撑着装作平常的样子,霍去病一脸“我说他会如此吧”的表情,有些幽怨的与花叙对视了一眼,而后拿出了一株天山雪莲,没好气道:“雪莲,滋yin壮yang,殿下正好用得着!”
!!?你还真有才啊霍去病!!
我朝他怒目鼓眼,一旁观虎斗的花叙知道此时发笑不合规矩,而且他向来不喜形于色,所以面上淡淡的,可是霍去病手底下的都是直率之人,他们站在廊下一片窃笑,我听在耳里没得不来气的,所以略说了两句,我就不耐烦的命人收了茶送客。
天色不算晚,可屋外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盏明晃晃的花灯忽然停在门口,他二人正在往外走,我看着那灯脑中嗡的一下便失了魂。
“给我——”我才要让那提灯人滚出去,谁知兰予走上前喝道:“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提着那东西进来的!”
我怔了一瞬,兰予已然叉着腰将那婢子拉走了,只依稀听的那婢子哭喊:“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霍去病和花叙莫名其妙的相对而视,他们不知何缘故,只当是那婢子犯错,并未多加理会,仍告辞走了。
不过他们不问并非是他们不好奇,只是他们不愿上赶着去触霉头。才出了王府登上车,阿青便钻到车里,对着俩人轻轻道:“我问了,这靖王王府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诸如冬日雪天任它碰上什么节都不许张灯结彩这类。不许带花灯,特别是青鸟衔枝灯进府,便是其中一条。那婢子忘了这规矩,霍将军的灯又恰是青鸟衔枝,她浑然不知,一路提进了府,这才受了罚。”
不许带青鸟衔枝灯进府?这是为何......
俩人听了都满脸迷茫,阿青说完退出去赶马车,花叙却暗暗回忆着方才的情景。
他初踏进屋内时,分明闻到空气中飘扬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可待他坐下又没了气味,反倒有丝檀香幽幽传来,甚是奇怪。谈话间,靖王刻意维持平日的俏皮语调,脸色微泛不健康的潮hong,明显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缠mian病榻的颓态。若是一般的风寒,何必如此极力掩饰?除非这病另有隐情。而冬日雪天不让庆祝岁首,府内不许结灯,只怕是跟靖王要找的银奴有关了。
“你想什么呢?”霍去病丝毫不知这些,花叙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对霍去病保持缄默,于是他故作轻巧,笑着摇头道:“无事,有些困了。”
放下他俩不谈,我这边又忙的一团乱,不仅要卸了脸上的淡妆,还得全身上下换干净,直到近子时,我才用了药躺下。
兰予收拾着礼盒,瞧见那株雪莲,倒展了笑颜朝我说:“霍将军虽嘴上可恶,但却歪打正着,这雪莲有活血通经的疗效,也对得上殿下宫冷腹痛的症。说起来,张芝大人前些日子还找人巴巴去寻呢,今日竟得了这么好的一株,可是殿下的福气!”
“算了吧!就他那个冰碴子,能给我带什么福气?可别回头吃了他的东西克死我了!”我猛力的翻了个眼珠子,毫不关心的翻身去睡,耳朵却张着,隐约觉得兰予真个将那雪莲锁在了柜里,弃而不用,顿时忍不住转回身说,“还不快去煎一副来我早起了吃!”
哈哈哈哈~这蹄子只顾笑,手里抱着的可不是那装雪莲的盒子么!
“好啊,我病成这个样子了,兰姐姐你还只管拿我逗乐!”
“哎,我盼着殿下哪日能不再口是心非,说不定就没病没灾了!”
口是心非....若要我改这个,那我的病怕是一辈子不能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