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项玉菲的手机响了。她看着手机却没有接听。她此时的心,也不知为什么,就像风筝一样,开始随风飘起了。她几乎立刻就明白,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其中还隐藏着什么。
梅美云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是谁来的电话,并且也猜到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
她轻声说:“菲菲,怎么不接?是谁来的?”她那么随意地伸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真是巧了,咱们刚说到他,他就来电话了。菲菲,你不妨听他说些什么,不会真是一个奇迹吧?那就太让人意外了。”
项玉菲没说话,她拿起电话,起身去了阳台。
这时,梅美云就有点不安了。她谨慎地看着女儿的背影,猜想这个电话会带来什么后果。冷静地说,利用女儿的念头很无耻,但她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项玉菲走到阳台上。天气已经有些冷了。风掠过街边的树梢,把那些半枯的树叶吹落下来。她站在阳台上,感受着即将到来的初冬。她觉得,有点寒意的风,可以让她冷静一些。她默默地接通了手机。
电话里立刻传来楚国林那熟悉的男中音。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好听。仅仅是这声音,就让项玉菲有些心旌摇动。
他那么匆忙地说:“玉菲,玉菲,是我,国林。你好吗?玉菲,对不起,请你应我一声吧,你最近好吗?跟我说句话吧。”
项玉菲轻声说:“我挺好。你想说什么?”
楚国林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然后诚恳地说:“玉菲,对不起。我真心实意向你说一声对不起。过去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爸想和你父亲合作,杜叔就出了这个坏主意。玉菲,是我利用了你。我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欺骗你。玉菲,我真的对不起你。我想说,我们都是年轻人,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憧憬。这一次,我变成俗不可耐的市侩,利用了你的感情。你要对我生气,是应该的。玉菲,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请求你原谅我。”
项玉菲听出来了,他只是想对她说对不起,仅此而已,没有别的。这样,她原本存有的希望也消失了。想清楚这一点,她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她仍然轻声说:“你不必说这些,我已经不在乎了。”
楚国林继续说:“玉菲,对不起。我很在乎。我不希望我在你心里,永远是个骗子!那样,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或者,我们哪天见个面吧,我真心向你道歉,求得你的原谅,好吗?”
项玉菲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也渐渐变得冰冷。她说:“不,我不想见你。你道不道歉,都没有意义。不必见了。对不起,我要挂了。”
楚国林急忙叫道:“玉菲,玉菲,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咱们还是见个面吧,你骂我一顿都行!”
项玉菲突然提高了声音,“我要见也是见莹湘,不是你!你不要再说了!”
楚国林连续叫着,“玉菲,玉菲……”但项玉菲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扭回头时,满脸沮丧,痛苦不堪。他望着远处的乔律师,苦恼地摇着头。
梅美云冷静而细心地看着伤心的女儿回到屋里,在沙发上坐下。她心里暗自庆幸,那个傻小子帮她走了第一步,走得恰到好处。不过,她看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伤心。女儿能承受更大的打击吗?她拿不准。现在,她只能继续推进这个小伎俩了。这时,她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耻!
她收回思绪,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那么随意地问:“他说什么?道歉?”
项玉菲脸色苍白,冰冷地说:“我不需要他道歉!多此一举!”
梅美云继续剥着手里的芭蕉。她感觉,她就像在剥女儿的皮!残酷而无耻!
她点点头,轻声说:“确实,到了这时候,道歉还有什么意义?我听说,国林爸爸和你爸爸的合作投资正在进行,投资额还很大。”接下来,她的声音更低了,低到仿佛是自语,“这些人,利用过了,还想要心理安慰,真无耻!”
项玉菲的情绪终于被挑了起来,她叫道:“妈,您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梅美云叹息着点点头,轻声说:“好了,我不说了。不过,你要是和小许见见还行。那孩子挺好的。”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开口了。她心里就像有许多针在扎。她这个做母亲的,全部恶毒,都藏在这句话里!
项玉菲冷冷地说:“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提他们了。”
此时,在光福公司大办公室里,乔一福和罗兰面对面站在窗前,互相注视着。
叫人怎么说呢?在光福公司里,罗兰永远都像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单薄而稚嫩。而乔一福就是一个天生的傻子模样,无法让人重视。但是,这两个人偏偏就是光福公司里最聪明的人,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眼下,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来,他们正遇到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这个危机起于楚国林的移情别恋,他那么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许莹湘!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却让光福投资面临前功尽弃的危机!
刚才,楚国林给项玉菲打完电话,从乔一福和罗兰身边走过,那么沮丧地说:“乔律师,她不想见我,也不想接受我的道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帮我一下吗?劝劝莹湘。”他回头看着正在会计室里忙碌的许莹湘,又说:“玉菲说,她就是想见,也只见莹湘。我不知道她是为什么。”
他说完,就叹息一声,进了会计室,那么哀伤地和许莹湘一起整理票据。他这副神情,就引得许莹湘不住看着他。
只有乔一福和罗兰看出来,光福投资的危机,就是这样悄然产生的。
此时,罗兰的表情冷静而严峻,一动不动地盯着乔一福。她小声说:“乔律师,我感觉,国林打的这个电话,非常不好。玉菲的脾气,我多少知道一点。她虽然很聪明,但有时也会意气用事。她如果对楚国林生气,甚至绝望,就极有可能把股权委托给梅美云!乔律师,我们的计划,就可能前功尽弃!”
乔一福眨着他的小眼睛,那么苦恼地说:“是,是,我……我知道。可是,怎么办呢?咱……咱们拦不住玉菲姑娘!咱们没办法呀!”
罗兰几乎要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摇,低声说:“你别这么说!现在可是关键时刻!我们九十九里都走了,就差这最后一里了!乔律师,你无论如何都要想想办法!挡住项玉菲!不要让她委托给梅美云!”
乔一福苦恼地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这天夜里,梅美云穿着家常衣服,在厨房里细心地煮着咖啡。咖啡产自牙买加,是非常好的咖啡。咖啡壶里的水在微微翻滚,深褐色的咖啡液缓缓滴落在咖啡杯里。这个过程很慢,因为她心里还在思考,如何对女儿说出她的请求。
十几分钟后,她用一只精美的托盘端着两杯咖啡回到到客厅里。她在女儿身边坐下,把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微笑说:“尝一尝吧,现煮的。”
项玉菲端起咖啡,送到鼻子底下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无声地看着母亲。
梅美云同样端起咖啡,娴静而沉稳地看着女儿。她略略地沉了一下,才轻声说:“菲菲,想听听妈的故事吗?”
项玉菲点点头,“想听。您说。”
温暖宜人的咖啡香气,在梅美云脸前缭绕,隐约的,也让她的眼睛热了起来。许多许多往事呀,都在这一瞬间从她的眼前闪过,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她轻声说:“菲菲,这一说起来,话就长了。你真想听吗?”
项玉菲再次点头,“想听。妈,咱们有的是时间。”
她说:“你说的对,咱们有的是时间。我刚认识你爸爸的时候,他穷得叮当响。我对他的全部了解,就是经常看见他呆在实验室里加班的情景。他那时一头乱发,衣服永远是皱皱巴巴的。有一天,我走在街上,被他拦住。他是跑过来的,张嘴就说,你有钱吗?借给我,快点,借给我!一点商量的口气也没有。我后来才知道,他要买一个什么元件,但钱不够。他已经在街上等了许久,就想等到一个熟人。结果,他就等到了我。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什么也没问,就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给了他。他拿了钱就跑了,连句谢谢也没说。”
项玉菲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妈,你们就这样开始了?”
她也笑了,“是,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我就是从他的唠叨中,才知道什么叫晶体管,什么叫印刷电路。说句实话,他唠叨什么,我都没听进去。我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他这个人。再后来,我们就开始在一起创业。那几年,真是的,就不知道什么叫疲倦。我们一起熬夜查资料,一起在旧货市场上找零件。饿了,一包方便面两个人吃。有一天,他的一个试验突然成功了。他高兴得……就直接把我按在那张又脏又乱的单人床上。他说,给我做老婆!不许说不!不许摇头!现在就做!哈,菲菲,我们就这样结婚了。再后来,就有了博远电子,又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