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草原,叶片上的露珠来不及褪去,便被轰鸣的马蹄声震落。
滚滚而来的大军中央,飘扬的龙旗上,“抚远大将军”五个字清晰可见。旗下依旧是金盔蓝袍,不过却是十四阿哥,数十名侍卫紧随其后。
她混在大将军的队伍中,不停朝十四阿哥那里张望。细看之下,那随行的侍卫中,倒有一半是廉亲王的贴身侍卫。
他的侍卫都来了,他怎么不见踪影?她好生纳闷。今早她睡过了头,眼一睁,他早没了影儿。急急忙忙打发了太监溜出府来,直奔大营而去。谁知半路就遇上了大将军的人马,扑面而来声势浩大,几乎将整个原野都占满了。她顾不了太多,赶紧调转马头顺进大流,尽力往大将军的旗帜那里靠近。
可是大将军她看见了,爷的侍卫也看见了,爷自个儿却到哪里去了?
侍卫们的队列过于紧密,或许爷在另一侧。她远远地绕了过去,那边,依旧没有爷的身影。按说,爷应该和十四阿哥并肩而行,看这侍卫的阵势也是护着他们两人的,怎么会看不见爷?
她狠了狠心,将帽子往下拉了拉,准备靠到近处看个究竟。
不行,她又摇了摇头,爷的侍卫们都认识她的马,她实在不能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晌午,大军停止了奔腾,号令传了过来,叫大家就地扎营。她下了马,将马栓在营中,只身往大将军那边溜去。
忽见侍卫的队伍分开,打起了几面蓝色龙旗。她抬头一看,“廉亲王”三个大字顿时抓住了她的心。
爷果然在这里,刚才为何看不见?不等她细想,一辆马车驶了出来,侍卫们立刻跟上,分在两侧紧紧护住。
原来爷今儿坐了马车,她的心一沉。本以为他虽走路要拄杖,上下马困难些,但马总是能骑的。现在看起来,他的腿伤情况非常不好,今日不知又要吃多少苦了。
马车后面也有侍卫跟随,再后面便是一众随行,约有二三百人。她心中一喜,侍卫都认识她的马,不过那些兵士可不认识。她连忙奔回去,取了自己的马,正要跟上廉亲王的队伍,却见另一边来了一队人马,最前面那匹白马上那红袍金甲的,不是策零是谁?
她不由大喜,一来策零和爷同去,爷的危险至少小了一半。二来策零又带来了不少人,这下好几百人的队伍,她混在里面,爷和侍卫看到她的可能基本没有。
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她掩不住心中的兴奋,跟着队伍出了大将军的营地,往山上去了。
山路并不宽,两边绿树葱郁,头上碧蓝的天空,几缕白云淡淡抹过。走了不一会儿,只见树林上慢慢冒出几处白色的尖顶,一座漂亮的清真式宫殿,便从绿树掩映中露出身姿。
道路变得开阔,号角乐声一齐响起,盛大的迎接队伍踏着鼓点舞了出来。
廉亲王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停下,黑山和卓率众人早已迎了出来,齐齐在红毯上跪迎亲王驾临。
贴身侍卫哈桑下了马,到马车跟前,替亲王卷了车帘,亲手搀扶亲王下了车。
和卓达涅尔抬头看去,一下愣住了,张了嘴,可欢迎词却一个都没蹦出来。
亲王却是满面春风,毫不在意地将拐杖一点,在侍卫的搀扶下,慢慢往达涅尔面前走去。
“亲王,您。。。 您。。。”达涅尔话都说不完整了,亲王有恙在身,依然没有失约,自己在亲王心里竟有如此份量,叫他不禁感动万分,心中再有疑虑,到此都彻底散得一干二净。
廉亲王一如既往地和煦温暖,过来扶起黑山和卓,让众人都免了礼,在大家的簇拥下进了宫殿。
策零和侍卫们也被请进宫中,余下的兵士们便被带进花园。园中搭了许多棚子,里面摆放了许多桌美食佳肴,着实是盛情款待。
她目送亲王进殿后,只能随兵士到了花园中,胡乱抓些东西吃了。天色还亮,她不敢走太远,只能找个无人的角落坐着,等待太阳下山。
掏出随身带着的匕首,阳光下刀鞘上美丽的宝石,烁动了她的心。这把匕首,还是当年在西宁他送给她的,这么美丽的刀鞘,里边的锋利她却从没试过。据他说,这是一把宝刀,多次嘱咐她要非常小心,所以平时她都不会动它,只有今天,她不能不将它带在身边。
她又从怀中取出那份复制的地图,对着眼前的景象,认出自己在图中的位置,慢慢将图中的抽象方块,和这里真实的建筑联系起来。她细细地看着,琢磨着夜间的行动路线,她得想法潜进殿里,尽量靠近爷的方位,却又不能让他发现了。
再说亲王这边,进到宫内,先被请到一间华丽的厅中稍事歇息,和卓与亲王寒暄之后,便和众人一齐退下了。策零也被请到另一处歇下,大王子正要拒绝,却看到亲王向他微微点头,只好留下自己身边最出色的侍卫,带着其余随从走了。
哈桑扶亲王躺卧在榻上,替他解了腿上护套,让他稍事喘息。亲王的脸色不是很好,刚才那一路走进来,他已经有些支持不住,好在主人安排周到,席前可以暂得休息。
正歇着,却见门外侍卫进来禀报,说克乌赛公主前来求见。亲王心中暗忖,难怪会如此安排,大概是叔父想给侄女一个机会。
“八爷,我去打发她。”哈桑凑到亲王耳边低声说道。
亲王摇了摇头,微笑道:“叫她进来。”
“爷,您的身子。。。”哈桑有些着急。
“不碍事。”他温和地笑了笑。
哈桑无奈,扯过旁边一块毯子,轻轻往亲王的腿上盖去。
“不用了,”亲王挡住了他。“就这样好了。”
哈桑住了手,狐疑地看着亲王,真不懂亲王在想什么。虽然带伤来了,可堂堂的廉亲王,这会儿半躺在榻上,刚卸了护套,绷带就露在外面,这个样儿怎么见人家公主?
亲王却神色自若,方才的倦色一扫而空。虽是躺卧,可姿态那么悠然,再加那如玉的面容,就是那寺里的白玉卧佛也不能相媲美。
“亲王陛下。。。”克乌赛款款而入,娇媚的声音刚唤到一半,便僵在了空中。
她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好像瞪成了铜铃,乌黑发亮的眸子,几乎要掉出来。
“亲王。。。”她飞快地到了榻前,一跪到地,俯身吻了榻前的地毯,似乎也吻着了他的靴子。
再抬起头,她忽闪的大眼里,含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