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那线初升的曙光,刚刚爬上沉默的山岗,暗淡了一整夜的大地开始苏醒。朝霞漫过,晨霭散去,披着金光的旷野之上,那轮巨大的旭日之前,赫然是廉亲王一望无际的精骑阵列。借着黑夜的掩护,黎明之前他们完成了在敌军前的集结。
高大的白马之上,端坐着蓝袍金盔的廉亲王。他轻抖缰绳,从八千名最精悍的骑手面前徐徐经过,旭日勾勒出他金光闪闪的轮廓。
亲王那深邃至诚的目光,从一个个骑手脸上抚过。亲王眼中那无限的沉稳,将必胜的信心,映照进每一个骑手的心底。。。
这是亲王真正的计划,准备攻城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方。用强悍的精骑以少胜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打垮罗卜藏索诺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这才是他意图所在。
富宁安做不到这一点,这样的战斗,需要最强的士气。惟有最尊贵者亲莅,身先士卒,不惜生命,才可以唤起这样超然的勇气。
亲王这样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半点犹豫。在兵力不足,伊里紧急,南北受敌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多少选择。不过一年来的精心准备,使他对这八千骁骑,有着充分的信心。消灭了罗卜藏索诺的主力,都城库巴克塞莱就是囊中之物,库都他们完全可以轻易夺取。。。
战前最后的巡视已毕,亲王回到楔形阵列的最前端。
策零一带缰绳,上前与亲王并绺而立,奥吉勒和哈桑,也都提缰而上,紧紧守在亲王贴身侍卫的位置。亲王与策零相视一笑,微微点头,二人同时拔出长刀,高高举起,战马嘶鸣,雪蹄腾空。。。
八千最好的满蒙骑兵,一万六千匹精心挑选的战马,在廉亲王和策零大王子的带领下,开始了他们生命中最伟大的一次冲锋。。。
对面战壕中的准噶尔人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的兵丁们,揉了揉眼,向南望去,远远的是一片平静的山岗。。。
“好像有清军!” 不知谁喊了一声。
“放心,他们推着大炮扛着云梯,到这儿还早着呢。”大家哄笑起来,人人都知道,清军营里昨日一整天都在准备攻城,直干到深更半夜。
“是啊,我们不要浪费火药,等他们走近了再打。”有人附和着。
“他们还都蒙在鼓里,一心想着去爬城墙呢。”准噶尔人都很自信。
“咱们一开火,爬城墙的就是他们的鬼魂了。”更有人幽默地打趣。
罗卜藏索诺掏出千里镜,准备欣赏即将到来的好戏。想到一会儿敌人丢盔弃甲的惨状,他的心花提前开始怒放了。
千里镜中,远远的山岗近了许多。灿灿的霞光之下,露出一道长长的马军阵线。。。
“全是骑兵?”罗卜藏索诺大吃一惊,千里镜差点从手中掉落。
身旁那位俄人军官难以置信,拿起千里镜再仔细观察。
“骑兵冲锋?”俄人军官一声惊呼,回头看到罗卜藏索诺还愣在那里,急得大叫:“快叫他们准备开火!”
罗卜藏索诺如梦初醒,赶紧叫人传令下去。俄人军官则叫手下快去报信,让数里之外那五千人的第二道防线,早早作好准备。
军令传到战壕中,人们已经慌作一团。到这会儿,就是凭肉眼也都能看清,来的根本不是带着笨重器械的攻城队伍。
再也无人欣赏日出美景,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盛大阵势,将他们彻底惊呆了。醒悟过来的兵士,连忙拿起弓箭,端起火枪,大炮已经来不及点燃。。。
旷野上,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汹涌。。。
灿烂的霞光之中,无尽的天际之下,处处是疾速飞奔的骏马,轰鸣如雷,整个原野都在马蹄下震颤。。。
天空在旋转,大地在晕眩。。。
飞扬的蓝色龙旗,正在楔形阵的锋尖,旗下飞驰的那匹白马,好似腾云驾雾一般。风中掠起的战袍,犹如宝蓝色的火焰。闪亮的红缨金盔下,是亲王深深凝向远方的眼眸。。。
零落的箭击到他的铠甲,掉在他的周边,火枪的射程,也已经不远。近处有骑手中箭倒落,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凝向遥远的前方。。。
他的视线早已越过措手不及的敌人,他的雄心注定了这不是一次平常的冲锋。。。
他凝视着他未来的胜利,血在他周身沸腾,心在胸腔剧烈地跳动。。。
突然间,他感到了那么一丝隐隐的疼。。。
是她。。。
那是他的她,昨夜笔下的话,他字字都还记得。他以为写下来,就可以不再想起,可是,他错了。。。
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刻,想起了她!
记得当年她曾经问过,战场上面对敌人,作为冲在最前面的最高者,他心里会想什么。他则回答说,冲锋的时候,想的就是必胜。
然而,他到底说了谎。此时此刻,却是她,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
胸口锦帕里的发束,正在将她的柔,轻轻绕上他心头。然而,这缕缕温柔,却将他的心抽得生生作疼。面对着正在飞来的箭,和即将飞来的枪弹,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这样地想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