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个星期,落夕瑶和顾家拉着孟秦天去了余荫园的二十周年庆。
那天,整条街都铺满了彩带,踩上去就像踩在荆棘路上。大家都很开心,可落夕瑶却莫名感觉到忧伤。这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走,落夕瑶的眼前有两条路,一条繁华似锦,通往大堂,一条杂草丛生,通往后院。中间用一堵巴黎墙隔开了,从大堂往这里看那条墙,使整个余荫园的搭配显得有些欧洲范。
落夕瑶踏上了那条曲径。有锯麻草割伤了落夕瑶的手背,落夕瑶竟然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后院长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落夕瑶都给他们取了名字,蓝色的叫信风子,白色的叫百合白,紫色的叫紫香丁……
落夕瑶数格子一般走着走着,来到了一间破落的屋子前。熟悉的篱笆墙,种着一些落夕瑶最爱的芥菜。昏暗的灯火,诉不尽的柔情。
屋子里,传来了阵阵笑声。有少年,在细心地帮老人擦拭着手掌,倒热水给他们暖手,陪着老人聊天,听着他们讲故事。有小孩,在那边咿呀咿呀地唱着歌,就像一群快乐的天使。
少年的身影背着光,落夕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还是把光带了过来。
那一瞬,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孟秦天,念着这三个字,落夕瑶只觉得心口热热的,好像有什么就要挤出心窝。
落夕瑶不否认,自己喜欢他,喜欢他和自己拌嘴,喜欢看他打球,喜欢看他吃包子时满足的样子,喜欢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喜欢他生气的样子,喜欢他脆弱的样子,还有喜欢他跟老人说话的样子……
如果可以,落夕瑶愿意时光就静止在此刻,落夕瑶的眼里是他,他的笑里是落夕瑶。他们,就这样,就这样看着彼此,一直老下去,永不回头,落夕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此刻温柔的他,落夕瑶愿意倾尽天下让他幸福下去。即便,是飞蛾扑火……
秋日的凌烟城没有一丝枯败之色,反而更加热烈。
它的风是热烈的,它的霜是热烈的,它的人也是热烈的。明人陆采《明珠记·返旆》曾说,“罢干戈,功写凌烟谁似我,声名千古壮京都。”
落夕瑶最喜欢的是郁达夫的这一句:“儒生无分上凌烟,出水清姿颇自怜。”
凌烟城因凌烟阁而得名。一方好山好水,人文荟萃之地,至今都传唱着这样一首歌谣。
“一朝十元老,九个凌烟出。
站往东门看,老爷胡须惮。”
落夕瑶曾经想过要用凌烟作为落夕瑶的笔名,但是落夕瑶实在是怕自己没有办法挑起这个担子。
对于梦想,落夕瑶是热烈而又怯懦的。
乌云遮住了星光,天灰蒙蒙的,落夕瑶看不清凌烟城的模样,就像落夕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落夕瑶踱着步子往学校的方向走。秋天的风有些凉,落夕瑶拉紧了大衣的领口,防止风趁虚而入。脚下的树叶窸窸响,落夕瑶的脑海浮现了一段旋律。
“树叶沙沙响,带我去流浪……”
是谁唱的歌,那么温柔地击中了落夕瑶的心?
长长的街道,昏暗的灯,稀疏的人群,多少隐藏着一些不安全的因素,可落夕瑶却习惯了一个人走,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落夕瑶不明白,为什么落夕瑶们都要去那个叫学校的地方参加晚修呢?
有时候是真的厌了,倦了,不想再这样了。
学校,换句话说就是八卦的集中营,什么谁跟谁牵手啦,谁被谁甩啦,谁又暗恋哪个女老师啦,层出不穷,乐此不疲。
平常的日子,大都如秋水一般,波澜不惊。偶尔的几个绯闻,如投入水中的小石子,只听得“咚”的一声,没引起多大涟漪,便没了下文。然而作为学校的焦点人物, 孟秦天显然是这些绯闻的先驱。孟秦天的绯闻排名估计能上学校的光荣榜了,这实在让落夕瑶有些郁闷。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我找你是因为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心语文学社。”
“文学社吗?!”落夕瑶的眼睛放出光来。
“嗯,是的,你之前投的稿发表了,还有,这是你的稿费。”
“什么,我的文章真的发表了吗?”
落夕瑶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见她肯定地点了头,落夕瑶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个消息。”
落夕瑶紧紧握住了那个人的手,向她表示感谢。也许你会觉得落夕瑶的反应有些过激,但是当你的梦想受到肯定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落夕瑶现在的心情了。
落夕瑶看着那个平安扣,伸手压紧了胸口。
落夕瑶又想起了那个时常出现在梦中的女子。
那女子,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极极惹人怜爱。 摇步生姿,顾盼生辉,蔷薇平安扣轻轻摇曳,远而望之,皎若旭日东升;迫而察之,灼若芙蕖渌波。她翩翩起舞,美艳动人。可是,一双灿眸,总是有掩藏不住的哀怨。她手中执剑,眼神又是那样决绝,令人心痛。
落夕瑶不知道落夕瑶在害怕什么,也许是害怕知道以后,一切都会改变。害怕,那女子,那凄婉的眼神,那哀绝的背影。
落夕瑶不知道落夕瑶的未来会是怎样,但是老天既然已经给了落夕瑶生命,落夕瑶就没有理由颓废,就勇敢地走下去吧。
后来落夕瑶参加了心语文学社,并在那里和一个男生一起度过了落夕瑶们的十八岁生日。这是文学社的传统,就是每年都会为每个社员过生日。而落夕瑶是刚好赶上了。
以前都是爸爸妈妈帮落夕瑶过生日,这是落夕瑶第一次和那么多人一起过生日,当时就泪崩了 。现在想来,落夕瑶的淑女形象啊,刚入社两个星期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