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从晋王府赴宴回来的萧延朗,他骑在马上翩翩而来,在街前转角就听见自己妹妹气急败坏的大吼,忙飞马赶来。
萧芷婷虽在家被父母亲娇宠,但唯一怕的人除了宫里那位姑母,便是这个统领禁军的大哥。
此时萧延朗已经放开她的手,眼风凌厉一扫,禁军统领的气势微微散发出来,萧芷婷再一颤,退在一边,悄悄看向萧延朗,“大哥,你怎么来了?”声细如蚊,哪里还有方才的狠辣。
“我再不来,你又要做出什么事?”说着也不看她,对着长空歉然道:“陆大人海涵,小妹不懂事,他日在下定然登门致歉。”
长空闲闲理一下衣袖,轻轻对萧延朗拱手一礼道:“萧统领礼仪得体,令妹确实需要多多向你学习。下官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绕过萧芷婷离去。
她不是不给萧延朗面子,实在那萧芷婷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本想息事宁人,今日烦心事太多,原谅她实在是装不出亲和的模样。
几人不知道,长空走后,一片墨黑绣银纹的衣角在不远处的墙头一闪而逝。
长空走后,萧芷婷懊恼的看着她的背影转过街角消失,恨恨跺跺脚,转头对萧延朗道:“大哥,是她冒犯了我,我。。。。。。”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上车,回府。”萧延朗打断她的话,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瞟了街角一眼,扬鞭纵马而去。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上车。”不敢忤逆萧延朗,她只好把怒气撒在旁边低头不言的香秀上,可怜的香秀在长空面前没耍成威风,在萧芷婷面前总是当受气包。
她忙上前,唯唯诺诺扶着萧芷婷上车,马车随着萧延朗的高头大马,不多时便消失在东大街的主道上。
马车内,萧芷婷再无最初上车的满心欢喜,她气得咬住下唇,狠狠瞪着面前的黄稠车帘,仿佛那是陆长空的脸,多瞪几下早晚能瞪出个洞。她很纳闷,大哥平日虽不喜自己胡闹欺凌,却也不管自己体罚奴婢下人,此番疾言厉色是为何?
暮色渐渐转浓,沐阳宫书房却灯火通明。
齐云从外面回来,顺手接过婢女手中的青玉茶盏,大步踏进书房。
“殿下,属下已告知晏将军。”放下茶盏,他躬身拱手禀道。
“他怎么说?”澹台呈遇抬手示意齐云起身,端茶欲喝。
“晏将军让我向殿下转达谢意。”
“唔。”从喉间发出的轻轻一声,不置可否。
刚要喝茶,齐云又说:“属下回来的路上,刚好看见萧二小姐扬手欲掌掴陆长空大人,萧统领及时阻止了。”
“哦?怎么回事?”澹台呈遇终于喝到那茶了,清甜中带着些苦涩,果然上好君山云雾香茗。
“属下也是偶遇,正准备阻止,不想萧统领飞马疾奔而来制止,于是便跃上了旁边的墙头。”齐云微微直了直已经站的笔直的身子,他个人认为说到陆长空的时候要严肃对待,对,严肃。
澹台呈遇点点头放下茶盏,如玉的容颜依旧清冷俊美,他拿起一旁的奏疏准备看,齐云又一个将说不说的模样,澹台呈遇好笑道:“又怎么了?”
“额,那个,殿下,属下藏身墙内的时候,看见倪尚书”,齐云眼神飘忽,眉毛拧着,好不纠结,他要怎么告诉殿下倪尚书的三姨娘在与他的儿子行苟且之事。
别问他如何认识倪尚书的三姨娘的,反正他看见了。
饶是澹台呈遇了解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木头属下,依旧猜不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目光投在手中的奏疏,是杨品光关于前些日子无头公案的,华皇看了直接转到他这里,意思很明显,让他看着办。
之后,憋了半响,齐云秉承一个合格良好侍卫的宗旨,不得对主子隐瞒任何事,他微红着耳根快速说了出来,别看他平日少言寡语,好歹也是处男一枚,这种话只有齐颂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突然好想念齐颂啊,他怎么还不回来,齐云不知道自己被自己敬服敬仰崇拜爱戴的太子殿下忽悠了一道,还要充当近身侍卫好一阵子呢。
澹台呈遇见齐云摆着一张视死如归豁出去的脸说出来,语速极快,不免忍俊不禁,他有点怀疑自己多年的教导训练,齐云怎地也像小姑娘一样害羞呢,平日里呆板寡言,没想到他的内心情感也是十分丰富多彩。
不过,此事真是令人深思,倪仁坤任这个兵部尚书倒是风流快活,前不久才取了四姨娘,这三姨娘就。。。。。。他儿子一贯对他唯命是从,不敢忤逆,呵,倪家。。。。。。
眼光流转间光华乍现,满室的烛火也不及那一瞬明艳炫目,墨玉般黑沉的瞳剪着薄薄的雾,看不清里面的波澜浪叠,窗外微风拂过月牙白的衣摆,其上银色幽兰像活了一般在风中摇摆,似在嘲笑那些愚不可及的争抢着急切的握住权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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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前,诸臣在煊煌殿外等待时,都在议论前几日武举之事,却都默契的不言晏卓绎与林枫对决之况,明眼人都知道凌王看重那个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此番个中原委还有待深思,是以谁也不会触这个霉头。
果然,殿上华皇澹台元劲问如何分配武举众人的职位,凌王一党一人进言当以名次高低排位,名次显示个人的武学成就,当最具说服力。
有了这个开头,接二连三的有大臣附和,其中也包括兵部尚书倪仁坤。
澹台元劲看着下面语气铿锵的大臣,轻轻抬了一下帝袍袖摆,淡淡开口:“前三甲分别是何人?”
跪着要求按名次分配的大臣有点懵,关乎国本兴旺的事,陛下还不知道结果?
第一个说话的大臣讪讪开口:“回陛下,第一名叫林枫,乃是凌王的府中侍卫,第二名是晏将军的三公子晏卓绎,第三名是京兆尹杨大人的儿子杨清皓。”
“哦,那么,照诸位大臣所言,理应林枫任御林军四营任一统领,晏卓绎与杨清皓任副统领?”他想起几日前晏卓绎被刺伤一事,林枫,凌王,澹台呈遇精烁的眼睛微缩,侯德宝别着拂尘看在眼里,朝堂风云乍起。
“陛下圣明!”那几位进言的大臣叩首退至列中,澹台呈遇没有说话,眼神却轻轻的掠过谏廷司众人,长空凛然登场。
“陛下,臣以为,不妥。”清朗的嗓音带着女子独具的温软,众臣眼光皆汇聚于殿中腰杆笔直的女子。
澹台呈遇墨瞳如旧,他早知长空会如此,此时他只静静做个看客就好。
澹台鸿烨却没有那么淡定,他略带阴翳的眼如剑芒般射在长空背上,这女人在找死。
澹台呈遇眼睛舒展,问道:“陆卿何意?何处不妥?”
“禀陛下,当日林枫重伤晏卓绎,列为大人当多有所见,况且那林枫在场上招招狠厉致命,丝毫未见手软。武举选才,虽精益求精,但当点到为止,如此心狠不顾他人安危一心想要上位之人,如何堪当御林军统领之职?”谏士就是要直言不讳,直截了当,直面强权。
澹台鸿烨的脸色随着长空的说辞,慢慢变了,他狠厉的眼波一扫,当即有人出面反驳。
“陛下,历来武举便是按名位排职务,林枫靠实力取胜,能者居之,理应当得重任。”
“微臣听闻林枫一路而来势如破竹,他误手重伤之人可不仅仅只晏卓绎一个。御林军身兼保卫皇宫,拱卫京都之要职,统领之位身系全军,怎可委任于如此心有戾气,手段暴力,狠辣无情之辈?再则朝廷要职,选才选贤,能力固然重要,品行更该端正。林枫种种事迹表明,此人狠厉有余,人情不足,他日统率全军,会如何对待麾下之属?故而,臣以为,”,众臣听她脊背挺直,声色铿锵坚定,一张嘴娓娓道来,无人能插上嘴,此时长空顿了顿,众人心也跟着揪着,以为啥?
“御林军四营统领当举贤而奉,绝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安身之处!”长空不理会身后如芒刺般的眼神,既然与凌王势不两立,在众人眼底惹怒他,他也不好如何。
长空一番话说完,众臣面色也是精彩纷呈,有幸灾乐祸的,有气愤不已的,有叹息沉吟的,也有淡定如斯的,这陆忠谏也忒实诚了点,当着这么多人甚至还有陛下在,生生拂了凌王的面子,这凌王阴狠之名大家心照不宣,陆忠谏可得当心了。
澹台元劲听罢,正了正身子,缓缓开口:“陆卿此话有些道理,蔺卿,你以为呢?”
没有问萧毓,也没有问公孙仪,这谏廷司的地位不容小觑啊。
“禀陛下,臣赞同陆忠谏之言,举才当举贤。”刻板的声音,古板的面容,蔺司谏是也。
底下有人本欲再言,蔺铮开口之后便聪明的闭口不言,蔺司谏以刚直刻板著称,曾经当庭斥责过先帝,是以他的话分量极重。
最后,以资历尚浅为由,前三甲分别在御林军四营任校尉,林枫在飞羽营,晏卓绎在神机营,杨清皓在骁骑营。
长空顶着凌王狠辣的眼神,从容不迫的踱步走出了煊煌殿,经过方才一番陈词谏言,那些大臣看陆长空的眼神也有些微妙,此人年纪轻轻上位,不畏强权上谏,实在难得。
杨清华经过长空身旁时,道了句:“勇气可嘉。”
长空一笑回答:“实诚点好。”
可是你这么认为,有人可恨死你的实诚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