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真像……”太夫人嘴里还在喃喃不停,屋里伺候的丫头已被孙嬷嬷屏退了出去。
“是啊,一转眼,瑾姑娘也这么大了。”孙嬷嬷陪在一旁也不禁感叹道,“容貌气度都不俗,尤其那双眼睛,真有几分像呢。”
“看着是个好孩子,命却苦。既回来了,你替我多看顾些吧,别让太苛待了她,到底是硕哥儿当年……”提到自己儿子,太夫人愈发感伤起来,又道:“唉,姚氏……也是个可怜人。她一向看不惯瑾丫头,你只看着别让闹得太出了格儿,辜负了硕哥儿一片心。”
“是。”孙嬷嬷忙恭声应道,又说:“只奴婢冷眼看这几日,夫人却没怎样为难瑾姑娘。就是大姑娘闹了一场,也被伯爷拘了回去。”
太夫人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念珠,叹口气道:“玠哥儿,倒不像他父亲。我素日看着,对名位忒看重了些。也难怪,自他父亲去了,他小小年纪就要立起来……”
孙嬷嬷接道:“老祖宗知道,这次接瑾姑娘回来,也是伯爷劝动了夫人。”
太夫人道:“我原打算再过些日子,把她接回来同瑜儿一道办个及笄礼,找个好人家嫁了,叫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算全了硕哥儿的心愿。谁知倒是玠小子先提出来。看瑾丫头这样容色,只怕他有什么心思。”
孙嬷嬷跟了太夫人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忙道:“奴婢留意着,有什么动静先来报了您知道。”
太夫人点头道:“别的都还罢了,若是要拿这丫头换他的前程,我断不许!”
孙嬷嬷忙道:“老祖宗放心,奴婢知道轻重。”迟疑了一下,又道:“只是您把那东西给了瑾姑娘,会不会……?”
太夫人微微摇头,“那原是她娘的物件儿,见过的人不多。”说着,眼光怔怔地看着窗外,许久方道:“何况过去了这么些年,官家,也未必就不后悔……”
孙嬷嬷看着太夫人,今日见到若瑾勾起她太多心事,惟恐引动旧疾。前几日不见若瑾说身体不适,倒也不完全是托词。自周硕去世,太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极硬朗的身体一下子垮了。尤其心悸的毛病,一到冬日就容易发作。
此刻太夫人脸色泛起潮红,孙嬷嬷忙去找来太医留下的天王补心丸给她服了,又轻轻替她抚着胸口,慢慢劝道:“老祖宗刚还劝姑娘,过去的事叫它过去罢,您……”
太夫人拍拍孙嬷嬷的手,道:“你不用说了,我省得。我累了,服侍我歇会儿吧。”
若瑾手捧着那小匣子慢慢走回去,脸上虽没什么骄矜之色,可一路上的丫头下人们都是看见了的。二姑娘孝心打动了太夫人还得了赏赐,这话不到半日就传得满府都知道。
姚夫人根本无所谓,她这位婆婆心里只有儿子,当年也是她硬按着头让她认下若瑾。周硕一死,太夫人也就不再管事儿全放给了她,整日避居在春晖堂连孙子孙女儿也不大亲近。什么赏赐,不过是看见若瑜又想起她儿子罢了。若瑾那贱丫头的命运捏在自己手里,凭她是谁,也休想改变。
若瑜听闻却咬碎一口银牙,祖母待她们一向淡淡的,怎么偏对这个野丫头青眼相看?也不知那小贱人怎么哄了祖母去,看那娇滴滴的模样儿就恶心!可她早得了哥哥告诫,也不敢轻易再去明着找麻烦,只索拿了个小丫头的错处,狠狠罚了她二十板子出气。
为了这么样赏赐,一个小丫头几乎送了命,若瑾当然不知道。此刻她心里正满是好奇。父亲虽然早早去了,可他对自己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想不到今日还能拿到一样他的遗物,能稍慰自己孺慕之心。
林嬷嬷自然也欢喜,在一旁看着若瑾打开那匣子。若瑾轻轻揭开盖子,里面是块玉佩。伸手拈起细看,极润的羊脂白玉雕的是玉兰、海棠和牡丹。触手生温,雕工极细,最难得那海棠花恰是天然一抹粉嫩,显然不是凡物。
只是这玉佩看着名贵,纹样却是玉堂富贵,哪里像是男子日常佩戴之物。怎么太夫人说是父亲的遗物?
若瑾心下疑惑,抬头看林嬷嬷时,却见她呆呆望着那玉佩,眼圈儿都已红了。若瑾一惊,忙问道:“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林嬷嬷忙伸手擦擦眼睛,勉强笑道:“没想到太夫人竟留着这个,还把它给了姑娘。”若瑾知道必有缘故,追问道:“嬷嬷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林嬷嬷接过若瑾递来的玉佩细细端详,答道:“没错,就是这个。姑娘看这海棠。当日你父亲偶然得到块美玉,说是这样粉嫩的糖色是万中无一。他亲自画了图样,交给徐大家,精雕细琢才成这玉堂富贵佩。姑娘得了这个,爱的什么似的,还要亲手打络子做成噤步。光配丝线就花了大半个月,倒比雕玉佩还费工夫了……”
“姑娘?”若瑾听出不对,紧着又追问一句。
林嬷嬷这才觉出失口,忙笑道:“看看嬷嬷可不糊涂了,整日叫姑娘叫得顺了口。这玉佩是先头伯爷送给夫人的,后来说要留给女儿。只是大小姐跟姑娘一胎双胞,玉佩只有一个,就没再提过这话。原来在太夫人手里,如今还给了姑娘。”
林嬷嬷曾亲口说过,自己一岁多时父亲特意找了她来照顾的,一进府就在自己身边,从没服侍过别人,怎么会对姚夫人的事情如此清楚?再说姚夫人哪里当自己是女儿,有这玉佩还不早传给了若瑜?这玉佩又是怎么到了太夫人手里?甫一见面就给了自己?
恐怕那句“姑娘”不是口误!莫非自己的生身母亲当真另有其人?若瑾情知林嬷嬷是故意扯谎搪塞自己,还要追问时,忽听外面小丫头传道:“少夫人来了!”
没奈何咽下疑问,若瑾忙忙收好那块“玉堂富贵”迎了出去。林嬷嬷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