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店小二的恐惧
酒楼的锦旗在晨风中招展着，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也透着一股神仙的味道：醉八仙。
醉八仙酒楼前一左一右各立有一只半人高的石兽，一公一母，只是这两只兽的雕工实在不敢恭维，西门卿看了半天都拿不准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丑八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问过小四后，才知道这两个四不像的石兽居然是狮子。西门卿差点没有把大牙给笑掉了。
“狮子？狮子！哈哈……也太搞笑了吧……”
小三小四小五三个小厮看着莫名其妙发笑的少爷，互相疑惑的对视着：这两个天天路过很多次的石狮子，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啊，还有少爷怎么不记得了？而且少爷忽然间笑什么？笑的这么渗人。
他们拿不准少爷是不是刚才被那失心疯的小娘子抱了腿，染上了那可怕的失心疯？
“少爷！”小四担心的叫了一声。
“哈哈……嗯？什么事？这狮子也太好笑了，哈哈……”
西门卿忽然间心情大好，指着石狮子笑得话都说不好了。
三个小厮却满脸的担忧：如果少爷染上了失心疯，他们三个作为跟班小厮，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然而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将要面对的现实。只能面面相觑。幸好，西门卿笑了一阵就停歇了。
门前立有大石狮的商铺，整个阳谷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后来，西门卿才知道，人们通常说起这就酒楼不说醉八仙，而是称之为狮子楼。
一个让西门卿有些牙疼的地方：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不是会在这里遇到打虎英雄武松，并被他从这楼上一脚踢下去，最后血染狮子楼？还自己像《金瓶梅》中描述的那样最后暴毙于女人的肚皮上？
这两种结局，西门卿都不喜欢，他还是喜欢正常人的活法，不求长生不老，但愿能活个百儿八十岁的，享尽人世繁华，然后时间到了，再眼睛一闭四肢不动，正正常常地寿终正寝。
“西门少爷，你来了！四位，楼上雅座一间——”
西门卿苦笑不得地瞄几眼石狮子，又看到石狮后门框上古朴刚劲的对联：
周文王访太公知味停车
汉萧何追韩信闻香下马
前世仵云松虽然没有多高的文化水平，可是样样东西都知道那么一点点，这书法，虽然不能说的是头头是道，但是好赖还是能看出来的。就这些字，要是放在后代，绝对也是珍藏级的文物。
西门卿暗暗赞叹，难怪在中国历朝历代中，大宋朝被称为文人最向往的朝代。
西门卿刚转个方向露出进这醉八仙的意思，守在店门口心思灵敏的小二就眼尖嘴快地大声招呼道，点头哈腰，态度极为热情恭敬。
还真有点意思哈。
西门卿点点头，进了醉八仙。一楼明显是大厅，摆着十几张桌椅，可惜空荡荡的，除了柜台后坐着一个账房先生一边眯着眼睛看账本，一边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并无多余的客人。至于楼上的“雅间”是否有客人，那就不得而知了。看样子生意不咋地啊，出现这样的情况无外乎几种原因：一是价格贵得离谱，寻常人承受不起，二是味道不敢恭维，所以门可落雀宾客稀，当然也可能是没到合适的饭点。
具体是什么原因，西门卿既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想关心。
“西门少爷，楼上请！”
“算了，就这里吧。不过是吃顿早餐而已。有什么好吃的早点一样上一份，我尝尝。”
西门卿随便捡了个座位坐了下来，那小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的用肩头的抹布将干净的桌面又仔细擦了一边，笑着解释道：“少爷说笑了，少爷知道小店里只买羊肉包子。先来四个？”|
这么高档的地方，居然只卖一种早点——羊肉包子，食物这样单调，客人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能好的起来吗？难怪这个时间段都看不到一个食客。西门卿暗暗摇头。
“还不快去，啰嗦！害我家少爷等太久了！”
小五用手摸了一下店小二的脑袋道。
男人头女人腰，都是能看不能摸的，小五这一手可是对人极大的不敬，那小二脸色不爽了一下，就极快的掩饰住了，笑着道：“几位稍等，马上就来！西门少爷，包子四个——”
等包子端了上来，西门卿知道醉八仙为什么只会卖这一种食物了。
醉八仙的羊肉包子真的很实在，个大皮薄馅多，一个包子有海碗大，里面包的馅没有一斤也有八两。再加上面皮，就是寻常饭量的人，恐怕只要一个包子就足足可以吃撑着了。
看着小西瓜一样的包子，西门卿还真的无法下口，旁边小三小四小五他们却吃得极为欢快，脑袋都快要扎进去了。西门卿忽然想起以前的笑话来：兄弟俩饿得发慌，就躺在床上吹牛皮，说吃的解馋。说着说着，就说道了包子上。一个说自己吃过的包子大，另一个问，有多大？这人就说：当时吃了好几天才吃完。另一个就说：那算什么，自己吃过的包子才叫真的大，是十几个人，吃了半个月，才吃到一块石碑，石碑上面写着“此处离馅还有三十里！”
想到这里，西门卿不觉莞尔，忍不住笑了。刚好小四吞咽的间隙看见了，他疑问道：
“少爷，你怎么不吃包子呢？”
“给我来碗汤吧。”西门卿不好意思说包子太大，只好找借口敷衍道。
一听少爷要喝汤，这可是表现的机会，小三小五怎么会轻易放过，也顾不得口中的包子馅，就含糊地喊道：
“小二，快给我家少爷上碗汤！”
“好嘞！西门少爷清露白银汤一碗——”
站在不远处等候着的店小二立刻扯着他那好听的嗓音朝着后厨唱道。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汤上来，放在西门卿眼前，小心翼翼的道：
“汤来了，有点烫，西门少爷请小心喝汤！”
西门卿一看这汤，有点苦笑不得：一碗白开水居然被称之为汤。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又拿调羹勺搅动了一下，没错，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清澈见底的热开水。
难道放了盐或者是冰糖一类的可以溶解水中看不出的调味品？
西门卿舀了一小勺，吹凉，小心的尝了一口：没错，就是一碗开水，没有一点儿味道，纯正的开水味。
西门卿招招手，小二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还用搭在肩头的一块抹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桌面，才殷勤地问道：
“西门少爷，你有何吩咐？”
“这是汤？”
“对啊，这是汤，我们醉八仙的清露白银汤，是用龙泉山的泉水烧制而成的，绝不会掺假的。”
看着小二一脸认真解释的样子，西门卿又仔细地品尝一口，还是没有喝出有什么不同地方，脑袋有些短路，扭过头看着小四道：
“小四，这是汤？汤是这个样子？”
“是啊，少爷，这就是汤。咱们不是天天都要喝这汤的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四看看少爷眼前冒着热气的碗，实在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这么问。真的很奇怪啊，少爷今天真的和往日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一样，小四还说不清楚，只是感觉。
对面的小三和小五却奸笑起来，他们太熟悉这个少爷了，知道这个时候，少爷肯定又是在想什么整人的幺蛾子了。只是他们很好奇：这次少爷会想出什么样的损招呢？
真的让人期待啊！
小二看见西门卿脸上的表情再加上他的问话，顿时暗叫不妙：这可是找茬的前奏啊。立刻趁着西门卿还没有发火，看好了几条快速逃跑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把身体往后挪了挪，等下跑起来可以
西门卿这时还真的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他很郁闷：都说吃馍喝水，瘦成干鬼。难怪自己这么瘦弱，原来是和这么清纯的汤的缘故。
马蛋，这个世界的逻辑混乱了吗？这么一碗白开水也敢称作汤，那要是一碗干饭不是要被称为白银山了？
西门卿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饮食习惯。
“小二，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稠乎乎的汤？大米粥或者小米粥之类的，随便来一碗就行，这汤喝不习惯！”
“大米粥？小米粥？什么是大米粥小米粥？”
小二脸色发白，满脸不解的问道。一边说着一边战战栗栗地又向后退挪了一步，身子离得远远的，这个西门少爷在这狮子楼里捣乱可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都有人遭殃。上次一个伙计不知道抱怨句什么，被小五听到了，那货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毒打，到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店老板不敢给他撑腰，还埋怨他多嘴多舌，吃嘴上亏，而且还连累店里损坏了两张条凳，连工钱都没有给他结算，就赶出了酒楼，至今都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
醉八仙是阳谷县最大的店不假，可是在西门府的眼里就和寻常小摊小贩没有什么区别，西门少爷就是这阳谷县最大的客人，招惹不得的大客人。
“这么大个酒楼居然不知道什么是大米粥小米粥？可真奇怪，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勇气开这么大的店？”
“少爷饶命啊，少爷饶命啊！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家里上有六十岁老母，下有两个七八岁的娃娃，一家老少，全靠小的这份差事养活着……”
西门卿只是好奇的说了一句，那小二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虫一般的磕起头来，口里还凄惨无比地向西门卿哀求着。西门卿愣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都把对方吓成这个样子了。
不怪西门卿的疑惑。
这个时候中国的粮食种类还是很有限的：除了五谷麻、黍、稷、麦、豆，可以当做粮食的作物几乎没有，而且这些物种的产量在这个时代更是低的难以想象，大多数人吃不饱饭，一日两餐，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水稻只是近些年才开始从占城（192~1697，印度支那古国，占婆补罗，补罗梵语是城的意思，简称为占城。位于印度支那半岛东南沿海地带，北起今越南河静省的横山关，南至平顺省潘郎、潘里地区）引入大宋的广州福建等江南沿海一带。水稻虽然高产，早熟，耐旱，毕竟引入的时间不长，所以知道世界上有大米存在的大宋人在中原和北方一带并不是很多，像阳谷县这样的小地方，地处大宋的北方，除了穿越而来的西门卿和那个董小宛外，知道大米这个名字的人恐怕伸出一只手来数都嫌多。更别说区区一个店小二了。
至于玉米，估计还在非洲那片土地上自生自灭的繁衍着吧，有没有作为粮食作物被种植还不得而知。
店小二不知道米粥没什么，最让西门卿迷惑不解的是店小二的古怪行为，看他那胆战心惊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自己有那么恐怖吗？西门卿疑问地瞪了小三小五一眼，身边只有这两个人最会仗势欺人了，莫不是他们俩背着自己对店小二做了什么恐吓性的动作？
小三小五见少爷忽然看向自己，还以为少爷是在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厉害，立刻吐掉口中的包子馅，大拍起西门卿的马屁来：
“少爷威武，虎躯一震，王霸之气显露无遗，世上宵小莫不胆战心惊，望风而拜。”
“少爷厉害，小的对你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小的佩服啊佩服！”
这俩二货，手舞足蹈的说着，说到最后，好像不过瘾一般，居然也起身将那店小二夹在中间，一起跪拜了起来。
如此一来，坐实了店小二内心的猜测：西门少爷今天来就是找茬的，那店小二更加的恐慌不已，身体已经开始筛糠了，抖个不停。
靠，原来星爷这段风靡天下的段子在千年之前已经有马屁精小厮使用娴熟了。果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后世人咀嚼的都是前人咀嚼了千万遍的馒头啊。
再看看满脸泪痕求饶的店小二，西门卿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就这么可怕吗？
“小四，这店小二是怎么回事？”
“他，他这是怕少爷你责罚他降怒于他。”
“哦，我干嘛要降怒于他，责罚他？”
“这……”小四一时也有些语塞，用手抓着脑袋抓了一阵子才继续道“少爷，你是嫌这汤太稀太清淡了吧？要不让他马上去给你换成茶吧！”
“艾玛，你是猴子派来的逗逼吗？你这么逗，你家人造吗？我也是醉了！”西门卿一时没有忍住嘲弄道“茶和白开水区别大吗？不都还是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喝头！”
至于前半截话，小四是一句都没有听懂，什么猴子，什么逗逼，什么造么，他一个词也没懂，当然，他也不需要懂。最重要的是后半句听懂了。他不相信少爷不清楚茶和汤的区别，只是认为少爷在无话找话罢了。做小厮的那能不顺着主人的意思往下接呢。连忙道：
“少爷，你这是想喝茶了。往日少爷你最喜欢喝糖霜芝麻茶的，要不就来一碗糖霜芝麻茶吧？”
茶？还又是糖霜又是芝麻的？
听了小四的话，西门卿一时觉得脑袋不够用。不过，小四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的茶和自己前世所指的茶绝对不会是同一物种。肯定是有差别的。
小四见西门卿不说话，知道少爷这是默认了他的建议。又见小二犹自跪在一旁哆嗦着磕头求饶，心里也来了火，过去就是一脚，厌恶地道：
“还跪在这里干嘛？我家少爷稀罕你磕的这几个破头？还不赶紧起来，让人给我家少爷来一碗糖霜芝麻茶。多加一勺糖霜！没眼色的东西，真不知道你这个小二是靠什么当上的！”
那小二挨了小四这不轻不重的一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得了大赦一般，慌忙擦去眼泪，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朝西门卿哈了一下腰：“多谢西门少爷开恩，小的这就吩咐。”
店小二说完，立刻挺直了腰杆朝里面扬眉吐气地喊道：“西门少爷糖霜芝麻茶一碗，多加一勺糖霜！”
过得片刻，一个跑堂的，战战兢兢地用木托盘托一只加了盖的茶碗过来，站在旁边的小二擦擦手，这才恭恭敬敬地端了茶碗，小心翼翼地放到西门卿眼前，道：
“糖霜芝麻茶来了，少爷慢用！”
西门卿疑惑地掀开茶碗盖，顿时一股浓厚的香气铺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让西门卿哭笑不得。
马蛋，这也太坑爹了吧，这分明是芝麻糊，好不好！他们居然把这东西叫做茶？这差异也扯的太大了吧，恐怕扯到了蛋蛋吧。
这点还真的是仵云松对历史不熟悉的地方。
茶虽然出现的很早，据说后汉时期已经有了有关茶树的记载。在唐代，陆羽编著了《茶经》一书。可惜，饮茶的习惯却只在江南很小的范围内流行，只有极少数人家才饮茶。
江南江北黄河一带，更多人习惯吧五谷杂粮炒熟后，碾碎，加上食盐，用水调和，喝后缓解饥饿。人们把这样的食品称之为茶。这个时期，这样的茶地域性更加的广阔，知道的人更多。类似茶的还有客家人的擂茶，蒙古人的奶茶……
（严格的说来，茶叶茶后来者居上，鸠占鹊巢，夺了茶的名字。世人只知茶叶茶，而不知道五谷茶！）
茶叶茶大肆流行后，五谷茶再被称为茶就不合适了，逐渐的五谷茶变成了汤。原来被称之为汤的白开水彻底的归真了，白开水|！（把白开水称之为喝汤的说法，目前河北一些偏僻的地方还保留着。）
这种味道太熟悉了，前世仵云松记忆中最美味的食品，最美好的回忆。那是爷爷还在世的时候，芝麻丰收了，爷爷总会留出一些芝麻，放在铁锅里炒熟了，然后用擀面杖擀得半碎，仵云松吃馒头的时候，蘸一点，馒头的味道立刻就提升了无数倍，仵云松吃面条的时候，在上面撒一点，那碗面条就是天底下最香甜的面条了，就算是喝水，只要放了爷爷碾碎的熟芝麻，那一碗水也就变成了琼浆玉液，就是天上的神仙都会羡慕得眼红。自从爷爷走后，多少年了，仵云松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芝麻糊。
到这一刻，西门卿才忽然想起来，当年，爷爷碾碎的那些芝麻面，爷爷自己从来没有吃过一口，全留给了自己，每次看自己吃的香甜的样子，笑得脸上全是皱纹，那样子好慈祥，好温暖……
往事不堪仔细回想，一回想，总会发现很多当时没有在意的细节。而恰恰这些不易觉察的细节才是最珍贵的，最值得人记忆的。
这味道远远没有爷爷给自己做的那些芝麻糊好喝！
西门卿慢慢的品尝着这碗香甜的芝麻糊，眼睛渐渐有些模糊了：爷爷，你还好吗？现在你的小松松，已经长大了，有了一个“新家”，衣食无忧，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
想起失去的亲人，西门卿情绪低落，有些伤感。
旁边的店小二吓得可是大气都不敢出，神经绷得紧紧地：很明显，这位瘟神少爷喝了糖霜芝麻糊，不知道犯了什么心病，伤心了。这可大大地不妙啊。想到前面几位得罪了西门卿的前辈的悲惨下场，店小二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见势不妙，撒腿就跑的准备了，他已经看好了好几条逃跑的路线。
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这店又不是自己家的，身体却是自己的！
为了安全，远离西门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