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镇位于流沙州以西,乃是大周的边陲重镇,两百年前流沙州黄沙肆虐加上胡匪为患,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武王遣天工营神将公输望率天枢、天璇二营由冀州西下入流沙州,两月有余便将胡人全数驱赶至沙海,而后公输望屯兵清泉镇,着天工营巧匠及官兵民夫数万,以清泉镇为原点,南接云州望龙山,北连天险断刃峰建宽三丈高十丈绵延近三千里的长城,耗时近30年方完工。完工后不足一月公输望因心力憔悴卒于长城之上,武王念其功绩追谥望川公,这横贯南北扼守西漠的长城至此也因公输望被后人称作望川。数百年来,胡人屡屡进犯无不铩羽而归,沙海狂风大作时虽也黄沙漫天却再也无法对人畜造成半点损伤。
清泉关是这三千多里望川唯一的门户,高大雄伟异常,城门乃是公输望遣人于东海离岛所伐寒铁木3根制成,重千斤且此木坚逾寒铁,万年不腐到如今仍是历久弥新。城门上有转轴与绞线相连,若要打开城门需到城楼上转动绞盘方能打开,仅凭人力却是难于登天。城墙上书“清泉关”乃望公亲写,到如今早已斑驳难辨。距清泉关东南二百米处,有一个风雨亭,有井位于其中,这便是清泉,清泉镇便由此得名,此泉数千年来从未枯竭。不远处有一酒肆门口所悬酒旗早被风沙刮的面目全非,全镇只有这么一家酒肆所以也是热闹非凡。
苏无妄从小就在这清泉镇生活,他师父叫苏沐阳在世之时专替人卜卦算命,也给人号脉问诊。据他师父说,苏无妄是自己来这清泉镇的途中捡的,具体哪里自己年老糊涂早已忘的七七八八。只记得捡到他时起了一卦,乾上震下,天下雷行,物与无妄,所以他便叫了无妄跟师父姓苏。二人来这清泉镇也有20年了,苏沐阳前年去世后,余他一人孤苦伶仃。又没了生活来源,虽说苏无妄有他师父九成的本事,但这起卦卜命本就是渺渺之谈这清泉镇多是行伍之流,本就不甚多信加上欺他年少一年多来竟没一单生意。每日也就厮混在这酒肆里,这镇上多数人都受过他师父恩惠,也不以为意,每日里都有人请他喝酒吃肉。但凡请他的他便给人算上一挂,以作酒资,众人均作笑谈。一年多来,每日里倒生活的有滋有味,比起他师父在时也不遑多让。
“诸位,诸位今天掌柜的拿出珍藏多年的古井酿赠了一壶给小可品尝,小可今天便告诉大家一个天大的秘密。”苏无妄倚着柜台,拿起酒壶品了一口说道。掌柜的闻言,一巴掌拍在苏无妄后背道“臭小子,又偷挖老子的窖藏,老子以后娶媳妇还靠他呢”。众人听后无不哄堂大笑,“王掌柜,你今年五十有七,还取哪门子的媳妇啊?老板娘仙去这才3年,你老王便要续弦,当真是难忍寂寞春心荡漾了?”听到这话众人一阵大笑,那王掌柜也是老脸一红,啐了一口道,“胡老三你以为老子像你啊,每日里有人暖被窝,饱汉不知饿汉饥”,转过头又对苏无妄说道“臭小子今天你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就给老子洗一个月的碗。”苏无妄又拿起酒壶喝了两口酒,嘿嘿笑道“诸位可知道,这流沙州以前叫什么名字啊?”见众人均摇头不语才又说道,“这流沙州在万年前称作不周山!”
众人均是一脸茫然,苏无妄接着说道,“相传上古时期,颛顼帝在位时天下归心,却有一水师名曰共工不服,纠结党羽与颛顼争夺天帝头衔。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共工兵败垂成,适时共工掌控天下水泽,这西北之地原本是一片汪洋大泽,有天柱唤作不周山。乃是西北方撑天巨柱,这共工逃到此处无路可退一时间怒火中烧,朝着不周山便撞了过去。当场便身死道消,可这不周山也从中折断。没了天柱这天地便大变了模样,正是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西北的水全流向了东南,一夜间便只剩下砂砾卵石,且天上还有个大窟窿更是引得狂风大作,女娲见状唯恐天下黎民百姓受苦便采了五彩石补了天上的窟窿,这才止住一场大灾难。颛顼帝事后大怒,将共工残部全流放至此,命祝融以离火炙烤七七四十九天。此后这里便成了一片大漠黄沙,女娲不忍留了一口清泉于此处,这才得让共工残部得以生存,这便是流沙州和清泉的由来!”
言毕,摇了摇酒壶见酒没有了,才悻悻然的放到柜台上,冲着众人嘿嘿一笑。一满脸胡子的大汉见状冲他说道,“混小子你这又是哪里杜撰来的,依你说的,那我们流沙州人和那胡匪都是那鸟共工的后裔了?老子们和胡人打了这些年的仗可都冤枉了,只需你小子西出清泉关穿沙海到那胡人的地盘,找到其汗王就说,我们本是一家还打个鸟仗,从此胡人就和我们相亲相爱,永享太平。”这大汉声如洪钟,一番话却说得愤愤不平,此大汉姓王名平乃城防营守卒。从他爷爷辈开始就在和胡人打仗,到如今就只剩他和一个年迈的娘还在,父亲和几个兄弟都在沙海丢了性命,着实与那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听到苏无妄那样说,心中一时不平这才几近挖苦的说了这一番话。
“王平,无妄就是说说,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你也较真,你且留着力气上阵多杀几个胡人以慰你王家英灵。”王平旁边一人皱了皱眉说道,众人听后也跟着劝慰起来。苏无妄心下也惶恐不安,没想到说个神话故事竟勾起了这莽汉的心事。当下便走到王平身旁,拿起桌上的酒壶,给王平满上说道,“王大哥,兄弟我的确是胡言乱语,你万不可当真,来你我兄弟二人走上一个。”言罢拿起酒壶竟是一饮而尽,王平也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看着苏无妄道。“好兄弟,哥哥惭愧竟冲你发疯。”王平旁边那人却是不依了,猛然站了起来,拿起酒壶道,“好你个苏小子,你二人在那兄友弟恭,凭何却喝老子的酒。”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免又是一阵哄笑。
傍晚时分,苏无妄才从酒肆回到家里。半天的功夫喝了不少酒,到家后到头便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中夜。苏无妄是被窗棂拍打的声音叫醒的,迷糊中醒来正想去关窗户,抬眼看去只见屋里所有的门窗都被狂风吹的啪啪作响。他猛然坐起身,透过窗户望了出去,只见外面黄沙漫天,狂风呼啦啦的肆虐,一轮鲜红的血月正挂在当空,这风沙中更显得凄惨异常。当下便心中一凛,酒已醒了大半。穿上鞋子,走到门口屋檐下,仔细一看发现这漫天的黄沙无一粒落下,均伴着狂风往西南方向去了。这一看不打紧,却叫他再无半分酒意。匆忙回到屋里,拿出卜卦铜钱起了一卦。五阴一阳,乃垦上坤下山地剥卦,群阴剥阳之像。看到卦象,苏无妄更不疑有他,从屋里拿了斗笠便径直出去,直奔西南方向。
苏沐阳去逝一年多来,苏无妄从未去坟头看过。主要是怕睹物思人,心中戚戚,他自小就和师父一起生活,20年来从未曾分开,苏无妄无父无母,苏沐阳就是他在这天底下至亲之人。苏沐阳的墓地便是在清泉镇的西南角,他着急跑出去一是见漫天黄沙皆往西南而去,他怕黄沙将墓地掩盖,让师父到死都不能安宁。二来是想起了师父临终时交代的事,血月当空,黄沙漫天,起一卦也是剥挂,他师父临终说,“黄沙盖天血月弥,群阴夺阳冰河现”除了未见冰河,这番景象竟与师父说的一模一样。苏沐阳临终前曾交代他,天象异数一旦出现此番景象一定要到他坟头去,至于去做什么,倒是没说,只说到了那里他自然知晓。
苏无妄在风沙中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墓地,适时血月昏暗加上黄沙漫天,能见度极低,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墓地。苏无妄站定,隔着斗笠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矮矮白色的碑状物体,仔细一看顿时慌了神急忙跑了过去。那正是他师父的墓碑,黄沙到了那里竟全部落下,坟头早已被黄沙掩盖,墓碑也只余短短的一截。苏无妄走到跟前,急忙用手开始刨沙,这黄沙不停的落下,他仅靠双手哪来得及。眼见墓碑就要被黄沙完全掩盖,心头不免悲愤异常,却又无可奈何,抬起头想要骂这贼老天。嘴刚张开话还没出口,就被黄沙灌满了,心下一急伸手便去掏嘴里的黄沙,不想这一下脚下却未站稳,加上狂风肆掠竟然有被吹走的趋势。慌忙中,两手便死死的抱住了墓碑,墓碑上方有一凸起此时竟被他抱着墓碑的右手轻轻的按了下去。苏无妄只听得轰隆一声后,便觉身下有一阵巨大的吸力拉扯着要把他吸到地底,四周黄沙伴着吸力呈旋涡状全都沉了下去,一会功夫墓碑便露出大半,坟头随着黄沙的流失也慢慢显露出来。苏无妄见状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心下想到师父的墓终于不至被黄沙掩盖,双手更是死死的抱住墓碑。只见四周黄沙越来越少,他心中愈发轻松,心想等整个墓地全部露出,自己找个脚下可以借力的地方就可以脱困了。刚念到此处,却发现墓碑开始慢慢倾斜,他暗叫一声糟糕,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墓碑便轰然倒地。原本抱着墓碑的双手已然松开,只觉眼前一黑,自己和流沙一并被地底传来的吸力给吞了进去。四周一片黑暗,他只觉像是在一个狭窄的通道里被扯着往下高速的移动,正想挣扎着稳住身体,却不料头刚抬起便碰在一个硬物之上。这一下便彻底的晕了过去,黑暗中伴着黄沙急速往下而去了。
大周正北面有天险名断刃,猿猴难攀,飞鸟难渡。此时断刃峰顶有一人正立在那,面如冠玉,白衣胜雪,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光景,眼里却满是沧桑,望着正北方喃喃自语道,“血月现世,万冰融水,终究还是来了啊。”说罢叹了口气,竟朝着万丈悬崖跳了下去,瞬间便被漂浮的流云吞没了。过断刃峰往北又三百里,乃一片极寒之地。此时血月当空,映在这冰天雪地中竟如鲜血一般殷红,远远望去像是一个血盆巨口正在缓缓的吞噬着整个大地。一座巨大的冰山上,一个全身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正望着天上的血月缓缓自语道,“这血月千年未现,而今再次显世,看来果真是大乱将至。我圣教沉寂百年,世人怕是早已忘了,此次这极地的那东西是我圣教中兴的希望,便是舍了性命我也要拿到手。”此人全身均罩在黑袍之中,只余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他站在冰山上,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脚下突然发力往正北方激射而去,眨眼功夫便到了远处另一座冰山之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