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路上说些闲话,大师兄询问了一番王阳明的修行,发现他进境神速,心中为他高兴。王阳明问大师兄这两天在忙什么,大师兄说他在忙着给院中学生上课,顺便精进自己的修行,至于那三千道藏,目下能看懂的也就这么多,无法再进一步,所谓欲速则不达,他与散宜生都已经研究了这些年,知道这种事急不得。
走着走着,大师兄突然说道:“散院长今天进宫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
王阳明心里咯噔一下,说道:“跟皇上不和?”
朝闻道摇摇头,说道:“不和倒是不至于,皇上当年和散院长一起打下的天下,这份友情在世间是异数,院长功成名就之后一直在国子监钻研道藏,皇上对院长毫无猜忌,只是不知道散院长今天是为了什么,回来之后在自己的房间内发了一通脾气,听伺候他的小厮说,他还摔了个杯子。”
王阳明心想散宜生这么高深莫测的人居然也会被气的摔杯子,看来在宫里只怕遇到了很火大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自己也不方便去问,只能等合适的时机旁敲侧击。他心里隐隐担心的是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因为在初到长安的时候,皇帝就曾经让散宜生带着自己入宫面圣,被散宜生给生硬地拒绝了,他不明白散宜生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入宫,这种事情也不能瞎猜,因为实在是摸不着什么头脑。当下也不愿意在这种想不出答案的事情上多下功夫,两人一起回了宿舍,冲了个热水澡。
朝闻道靠过来道:“今天可有学生来这里找你应聘那个抄书的工作?”
王阳明笑道:“大师兄你的号召力惊人,上午曹沾、罗本和施彦端三人就来了,我们一起写了十回。”
朝闻道大喜道:“十回?这么多?快拿来给我看看!”
王阳明苦笑道:“大师兄,这稿子我还准备出版的,你这提前都给看了,你再出去宣扬宣扬,我这书就没人愿意买了。”
朝闻道气道:“我哪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你放心,我只自己看,绝对不会对旁人吐露一个字。再说了,你那启动资金都还是我给你的,我好赖也算个有功之臣吧,给我看看咱们共同的成果,难道不是应该?”
王阳明心想大师兄的嘴真是一点不饶人,一个“我们”就把他要看稿子这事弄的顺理成章了。只好从柜子里拿出白天四人一起弄好的书稿给大师兄,朝闻道在油灯下看得眉飞色舞,少不得又问了王阳明好多好多关于西游记的问题,王阳明只好随口应付,前言不搭后语,搞得朝闻道抓耳挠腮,满脸的疑惑和兴奋。王阳明安慰他道:“现在还不能剧透之后的剧情,不然你就没有新鲜感了,你放心,等100回都出完了,全本之后你的疑惑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样一说反而更激起了朝闻道的好奇心,看他那个样子都恨不得现在就逼着王阳明把后90回口述出来。王阳明哪里肯上当,死活就是不肯说。朝闻道无奈,只好自己出去散步去了。
王阳明待大师兄走了,将门反锁好,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书柜的锁,拿出了那套百科全书。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再看过这本书,一是因为重生之后十分繁忙,每日都在研究如何修行,二是对这20本随着自己穿越而来的百科全书,他的内心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疑惑:为什么自己穿越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过来,连衣服都凭空消失了,这套百科全书却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如此想着,就下意识地不想靠近这几本书,就把它们一直放在了书柜中。
他用包袱将百科全书包了背在身后,开了房门,纵身一跃,轻手轻脚地上了宿舍的房顶。这房顶是个小平台,北方的建筑,往往房顶都是平的,因为北方雨水少,建平顶再加上排水管道能蓄水,到了南方雨水多,房顶就变成了尖的,为的是排水方便。房顶中间有张躺椅,这是大师兄置办的,为的是夏夜乘凉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消遣消遣,王阳明往躺椅上一躺,将书放在身边的地上,随手抓起一本百科全书,打开翻看了一下,这书穿越之后没什么异样,还是跟原来一样,粗劣的印刷,稍微有些糊了的油字,他稍微翻了翻,里面的内容他早已经烂熟于胸。王阳明看着书中介绍的各种各样的知识,不由得想起了前世自己存钱买这书时的辛苦,又想到今时今日自己已经过上了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真是恍若隔世,哦不,就是隔世。
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又随手拿出一本,准备随手翻翻,却不料发现了什么,他仔细看去,在清亮的月光下,他发现,书中有几页的边缘沾了一些黑色的痕迹。王阳明用手摸了摸,发现痕迹有一部分沾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将手指放在鼻子间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孔,顿时大起警觉之心:这是血!
王阳明清楚地记得,自己前世买这本书的时候就仔细检查过,这书上绝对是没有血的,不然自己怎么舍得花360块人民币买下这套书。但是自从穿越以后,自己从来没有把这书拿出来过,这血迹自然也不是自己弄上去的。难道,是有人趁自己不注意,曾经偷偷把书拿出来看过?
他第一个怀疑的是朝闻道,因为书是放在宿舍中,朝闻道跟自己住一个宿舍,是最方便作案的人。可是,他想了想,否定了这个想法,大师兄风光霁月,最是坦荡磊落,绝对不会是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人。他如果想看自己的柜子,肯定会光明正大地跟自己提要求,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也就会作罢。万不会是他。
第二个怀疑的是散宜生,因为散宜生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也知道这百科全书是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自己还曾经跟他说过“书在人在”的话,散宜生确实表露过想看看这一套书的想法,但是被自己拒绝了,他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他仔细想了想,似乎这个想法也不成立,以散宜生的几可通神的本事,想要看自己的书,简直是探囊取物,自己万万发现不了,对方更不可能不小心在自己的书上留下痕迹,不然对方又怎么称得是天下第一高手。
其他的人就更不可能了。他思来想去,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只好将20本书重新包起来,在屋顶上看了会儿月亮,觉得思考这个问题好生无趣,不如静观其变,或许过些日子自己就知道这百科全书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了。当下他回了屋子,重新将百科全书放好,躺在床头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明天首先是要上午跟曹沾三人做好抄书的工作,然后是去后山找十二师姐商量真气回收的事情,下午去演武场练习掌法和锻炼体能,晚上如果无事可以修习内力,只是万万不能在宿舍修习,如果让大师兄发现自己练习内功的时候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起出血,还不吓死他个乖乖。这用周身穴道吸收天地元气的本事,是目前自己最大的秘密,比自己体内没有经脉这件事情更秘密,万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对散宜生、朝闻道、苏沐都不行。
他想的越来越多,思维也越来越发散,慢慢地思绪再也不受控制,眼皮也越来越沉,终于慢慢地睡了过去。
王阳明一觉醒来发现天光已经大亮,自己昨天因为体能训练疲乏得不行,睡的十分深沉,连大师兄昨晚什么时候回来今早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全身的肌肉仍然酸痛,他知道这是肌肉分泌乳酸的缘故。当下挣扎着起来梳洗,又做了做拉伸运动,才感觉酸胀的肌肉回复了些力气。说来倒也奇怪,昨天做了那么多运动,今天一觉起来精神反倒十分健旺,他猜想这是昨天用穴道吸收天地元气导致内功比原来深厚得多的效果,内力深了,精神自然健旺。
他去食堂吃了个早饭,回来的时候发现曹沾等三人已经在宿舍门口等候。王阳明赶忙让他们三人进了屋,冲好茶水,四人就着清茶又写了十回西游记,二十回下来少说也有了十几万字。四人写罢十回不再继续往下写,边休息边聊天,王阳明将三人今天的工钱付清了,问曹沾道:“昨天托你们去京都中的书局问问出版的事情,不知道有眉目没有。”
曹沾赶忙回报:“倒是有几家书局有意向,只是按照书局的惯例,都是要等到全书定稿之后才付梓,为的是怕作者懒惰了或是才思枯竭了,万一要是停笔不写了,书局只出半部稿子那就亏了,信誉也会受损。”
王阳明笑道:“这是担心作者太监了。”
曹沾三人听不懂他的话,问道:“先生为何说到太监?”
王阳明促狭道:“太监么,自然就是,下面没有了。”
三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王阳明说道:“先前跟你们交代过,要跟对方强调稿子是有保证的,绝对不会断更,这一点你们跟对方强调了没有?”
曹沾回道:“我们说了,还按您的意思跟对方透露这是散宜生院长的关门弟子新近写的书,可以用散院长的名义保证不会断更。那些小一点的书局毕竟魄力差一些,不敢承接,倒是京都有名的新华书局说可以出版,但是他们要求买断版权,一次付清1000两银子。”
王阳明皱眉道:“买断我的版权,那岂不是说这书不论卖的再好,我所得的也不过1000两银子?这帮奸商!”
曹沾听得稀奇,以他的常识来说,在这个世界,敢用1000两银子去买断一本书,已经是不得了的大手笔,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文人才子写书,本身就不是冲着赚钱去的,都是为了扬名,新华书局是京都乃至全国有名的书商,他们愿意出版,已经是很多文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对方只怕还是看在散宜生院长的名头上,才愿意付1000两银子,而十三先生居然说对方是奸商,十三先生真是好大魄力。
王阳明想了想,对曹沾道:“曹兄,今日还是劳烦你再去一趟新华书局,跟对方说明一下,版权一次性买断的事情,我不同意,但是我可以同意他们先免费出版,我不问他们要钱,然后出版以后看销售情况,十万字一本单行本,每本按利润我收十分之三的版税,问他们能否同意。”
曹沾为难道:“我去跑一趟倒不算什么,只是昨日书局的前台掌柜已经跟我提了,想要十三先生您亲自过去一趟面谈。我毕竟只是个中间人,分量没那么重。”
王阳明苦笑道:“我要是能出这院子,早就自己去了,这不是院长不让我出门么。”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带给掌柜,表明我的诚意,再把我刚才那些话传达给他。”当下他铺开纸,写了一封信,这个世界写字用的是一种硬笔,笔杆是用空心的竹子所制,笔芯则是灌入桑葚的汁液,写出来的字是深紫色乃至有点发黑的颜色,王阳明前世用圆珠笔习惯了,对这种笔倒是能够掌握,心想好在这个世界不是用毛笔,不然自己光练毛笔字也需要些时日。
信中首先是恭维了一番新华书局,赞扬对方眼界开阔、理念超前,并表达了对对方的敬佩,继而说明了自己想要分册出版拿版税的想法,他写好了信,交给曹沾,又夸奖了一番曹沾三人的辛勤努力,将三人好生送出门外,回来看看天光,知道已经快要中午了。当下去食堂打包了两份饭,一路往后山走去。
轻轻松松爬上山腰,走入山洞,发现苏沐正在盘膝运气,王阳明不好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苏沐行功结束,睁开眼来看见他,倒也没有意外,说道:“你倒是蛮准时。”
王阳明笑笑,将饭盒放在桌上,说道:“一起吃饭。”
两人仿佛知交多年的老友一般,毫无尴尬与生分,利索地吃了饭,苏沐边吃边道:“昨天你说的那个真气回收的办法,我想了一夜,今天起来又试了一试,发现了某种可能性。”
王阳明好奇道:“还真的被你想出办法来了?你不是说我的想法从理论上行不通吗?”
苏沐说道:“我只是换了一种办法,目的也不是为了能够真正地回收真气,而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浪费。待会我演示给你看。”
两人吃完饭,苏沐拉着王阳明走到山洞口,说道:“你看,我现在出掌,”说罢迅猛地拍出一掌,掌中真气呼啸而出,但是真气离体之后却不是全部打向前方,而是有一部分的真气贴着手掌边缘两侧沿着苏沐的身体运行,最终两股真气交汇于苏沐的后背,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吸回了苏沐的身体。
王阳明看的有趣,说道:“这是什么门道?”
苏沐解释道:“真气离体,十之八九用来攻击对方,剩下的一二分则顺着我的身体表面形成了一个回路,我将自己的身体想象成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拍出的那一掌是弓弦,用的是张力,后腰则是弓背,用的是吸力,张力用来打人,吸力将回流的真气吸回,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身体周围就形成了一层浅浅的真气循环,这层循环形成了保护,可以保护我在全力攻击的时候身体不受太剧烈的伤害。我管这个叫做弓弦劲。”
王阳明自己试了试,发现确实如苏沐所说,虽然这个方法不能收回太多的真气,却也可有效减缓真气的流失,并且起到一定保护作用。当然,由于在体表形成回路的真气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这层保护的作用就十分有限,但是这保护却至关重要,因为原本人在攻击的时候,那一瞬间身体是全无防御的,想要防御的时候就无法攻击,攻防总是存在一定的转换时间,苏沐的这个方法,如果运用得当,可以在攻击的时候同时兼顾防守。如果苏沐将来的真气越来越深厚,可以用来防守的真气也就越来越多,哪怕只是十之一二的数量,总归也会越来越客观,防御效果也就越来越强。
他收回了真气,说道:“但是分一部分真气用来防守,那攻击的真气数量就相应减少,必然导致攻击的效果打折扣。”
苏沐点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问题,防守效果好了,攻击的效果就要降低。所以,分配攻击和防守的真气比例就十分重要。我试验之后发现,攻击用八分真气,防守用两分真气,可以取得最好的效果。同时,增强真气的输出纯粹度也是关键,同样的八分真气用于攻击,如果真气驳杂散漫,攻击效果就差一些,但是如果真气本身十分纯粹,八分攻击也可以起到十分可怕的效果。”
王阳明若有所思,说道:“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淬炼自己的真气,让它变得更纯粹,更有力。”
苏沐说道:“正是如此,虽然这个过程会很累,但是既然已经找到了方向,我就不怕累不怕苦。还有就是要反复训练,让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地习惯攻击的时候分一部分真气用于形成防守回路,否则每次出手还要想着二分八分的道理去分配真气,那心神就会分散,这在实战中是很危险的事情。”
王阳明不由得想起前世看过的某部著名漫画中的一句话,那个胖胖的白胡子老头对那个红头发的单细胞少年说道:“让身体去慢慢适应这个节奏,用身体去记忆你投篮的姿势……”
当下二人不再多言,苏沐自去训练自己的身体本能反应,王阳明则在洞口盘膝坐下,运起九阳神功吸收天地间的元气。这后山的天地元气远教前院丰沛,王阳明最喜欢在这里练功,苏沐在侧,他不敢动用穴道吸收元气,怕苏沐看到自己全身冒血会吓个半死,但是他也直接忽略了凝练真气这一过程,想着先把天地元气储存到体内,至于凝练,回去再弄也不迟。
三个时辰稍纵即逝,王阳明发觉体内已经储存了相当数量的天地元气,丹田中的散乱真气已经接近满值,知道在没有经过凝练的情况下,自己的丹田已经被真气填满,而这些填满的真气经过精炼之后,不过是一滴液态的真气而已。他收了功法,睁开眼睛,发现苏沐也在静坐,不好去打扰,看到苏沐的身边放着她的佩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剑拿了起来,又回到洞口拔出长剑,试着比了一个姿势。
王阳明自从修行武道开始,外功修炼的是降龙十八掌,内功是进境神速的九阳神功,但是除此之外,轻功尚未修习,其他一应剑法、刀法、棍法等等都还没有涉足。轻功他倒是不急,有天下第一轻功乘风蹈海躺在那里等自己去修习,但是他几天前就想着要学习一门兵器,只是十八般兵器再加上各种稀奇古怪的非主流外门兵器,每一种都可以用来杀敌,自己究竟该用何种兵器,委实难以决断。国子监中用的最多的是剑,因为人们相信剑是君子之兵,国子监的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图的就是成为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自然在兵器上偏爱剑。只是剑是用来刺的,不是用来砍杀,在单打独斗中占便宜,却很难起到片伤的作用,他总想着自己某一天或许会面对被人围殴的危险,到时用剑未免吃亏。
眼前苏沐这把剑更是将刺杀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苏沐的剑十分细窄,如果用来砍杀,相信不过几次交锋就会断折,这剑只适合神出鬼没地在对方的身上刺出几个致命的小窟窿。王阳明拿着剑随便舞了几个剑花,他没学过剑法,这几下也就是随手比划,谈不上什么套路,剑身狭长,容易带起风声,风声弄醒了正在静坐的苏沐。她睁眼看见王阳明正在拿着自己的剑瞎比划,没好气道:“不告而借是为偷,你为什么偷我的佩剑?”
王阳明看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当下尴尬道:“看师姐你耍剑好看,我心中也按捺不住,才拿你的剑来看看嘛,小气吧啦,还你好了。”将剑还入鞘中,随手扔给了苏沐。
苏沐稳稳接过,骂道:“你才是耍贱。想学剑法就明说,这又不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她干净利索地拔出宝剑,说道:“我于剑法一道谈不上见闻广博,却也会十几种当世有名的剑法,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呀!”
王阳明摇头道:“你先耍来看看,我看你的剑法中还是不中。”
苏沐骂道:“惫懒小子。”心中却存了好为人师的念头,其实她这次能够发现真气回流的法门,说起来还要多谢王阳明的启发,苏沐自小孤高,最不愿意的就是欠人情分,这次王阳明虽然不知有心还是无心地帮了他一把,她心中自然想着也帮王阳明一把,于是也不管王阳明的惫懒,当下摆开阵势道:“我就演几路剑法给你瞧瞧,看好了,这是太乙分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