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到园花铺似绣,却更比春前瘦。】
鳌拜猛地冲过去,两个布库和曹寅拼死拦在皇帝面前,只听得两声闷响,两名布库的身躯毫无气息地被摔落于地,紧接着,又有两个布库上来,鳌拜暴喝一声,两手拧住他们的头,甩出去。
没有注意到,鳌拜的双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四个布库上来,分头抱住鳌拜的双腿,不让他在靠近皇帝,玄烨始终如石雕般冷静,他身上的功夫早已超出了鳌拜的估量,曹寅乘机飞起一脚,朝着鳌拜踢去,玄烨匕首冲出去,明明可以刺重他的要害,却只在一念间,捅在了他的腿部。
鳌拜吃痛间,向后退去,终于忍不住,倒在地上,身上的力气就要耗尽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十几个布库小子见机,一起全部扑过去,一个个倒在他身上将他压制住。
侍卫们冲进来,将鳌拜捆绑住就要带走,鳌拜依旧不服输,嘴里大喊着,“康熙!你杀了老夫!你快杀了老夫吧!”
玄烨站在他的面前,君臣过年,这是第一次,鳌拜是这样仰视着与他说话。
“带下去吧。”
宫外头,索额图与容若封了玄烨的命,已经带了人在班布尔善府外守了一夜,终于得令将其捉拿。
彼时的坤宁宫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宫人们都值守在外头,比以往安静许多,离得乾清宫这样近,却也不能知道那里眼下是何情形。
菀玥靠在凤床的架子上,轻轻地揉着肚子,又是一阵疼痛上来,身上一阵阵地出着汗,出奇的难受,这样的感觉会让人发慌。
“你在里头好不好,为什么皇娘会这样难受?你若是也不好受,就告诉皇额娘一声。”
方才巨痛的一阵慢慢过去,似乎又好了一些,可是整个人却还是越来越难受,使不上一点儿的力气,她瘫软的坐在那里,喊不出声来,只等着勇儿快些进来。
“好孩子,皇额娘实在是难受,你还好吗?你怎么也不动一动呢……”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胸膛乱撞,她不停地和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可她的心思却全在此刻的乾清宫里,一种很奇怪的恐惧感还是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蔓延到四周将她包围起来,他们的孩子,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不知怎么地好像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惺忪地睁开眼睛,外头的光线刺眼的很,她满头的汗,像是从梦里惊醒的样子。肚子又一次拉扯般地疼痛起来,越来越厉害。
“主子?主子?!”她竟不知勇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无力地靠着床架坐着,昏昏沉沉的,勇儿见她的脸色发白,两鬓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不由得大惊失色,“主子,您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也不知道怎么了……昨日半夜……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难受的厉害……此刻越发地疼了……”手心越发觉得凉,身上直冒冷汗,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上来,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忽而清醒,忽而模糊,就好像要死过去一般。
勇儿越发慌张,面对这样的情绪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主子您先忍一忍,梁公公就在外头,他一定有法子的。”
菀玥来不及拦住她,她已经跑出去。
梁九功就在殿外候着,听得勇儿的话,急得满头大汗,确实束手无策,玄烨早就给他了密旨,他若遇不测,定要将太皇太后与皇后送出宫去。“这可怎么办呐,娘娘是不是就快要生了!”
可是皇后就要临盆,这样的紧要关头,若是乾清宫生变,皇后生产,这里的人怕是谁都不能脱身了。
梁九功焦虑地往殿里头张望,“娘娘……哎呦,娘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勇儿满是为难,“怕是……”
灵儿、哈尔蓝,带着侍女们,赶进殿里去照顾,勇儿只等着梁九功拿主意。“这可如何是好呀,皇上特意交代了,都不能随意离开半步呀。”
“勇儿姐姐,主子叫您进去呢。”哈尔蓝冲出来道。
勇儿进去的时候,菀玥已经倒在床榻上
“勇儿……”她吃力地使出全身的力气吩咐道,“你快去……快去……找苏麻姑姑,就说我要……撑不住了,快去!”
菀玥从未想到,自己会这般突然面临分娩生产,还是早产。
勇儿恍然,“哎!主子我这就去,您忍着,我这就去……”
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苏嘛便带着几个嬷嬷进来,不慌不忙,一顿张罗安排。
菀玥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她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菀玥……菀玥……”那像是玄烨的声音,可是她已经辨别不清了,只想着孩子必定要平安出世,而她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直到听见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她实在太累了,忍不住要沉沉睡去。
已经十几个时辰过去了,玄烨就这样一直就守在她的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只在隐约见听见几次孩子的哭声,她做了一个很长年很长的梦。梦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她拼命地喊着玄烨,却无人应答,紫禁城的宫门慢慢地关上,那熟悉的红墙高瓦,她竟怎么也进不去了。
只觉得沉沉一跌,菀玥缓缓地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已经黑了,透进殿里的,是清冷的星光。
“菀玥?菀玥,你可终于醒了,太好了!”
方才的梦还在眼前,心中的惊慌仍未散去,她看着玄烨许久,“皇上……你回来了……回来了……”
菀玥的声音极低,依旧虚弱无力,像是在梦里,更像死过一次一样,她对上他的眼睛,就是重生。
“朕回来了,你放心,一切都过去了……”玄烨看她醒过来,心中无限欣喜,一挥手便吩咐道,“快去,把孩子抱过来。”
奶娘抱着孩子过来,勇儿结果奶娘手里的孩子交给玄烨。
他抱着孩子,坐到菀玥身边,菀玥转眼看向玄烨抱在怀里的孩子,眼泪倏然而下,这便是十月怀胎,历经九死一生产下来的孩子。
“孩子长得像你,也像朕。”
菀玥浅浅地笑着,终于,所有的风浪都过去了。
“孩子的名字,朕都已经想好了”,玄烨贴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叫承祜,寓意,受天之福,你说可好?”
菀玥轻轻点头,脸上终于展开笑颜,“真好听的名字,承祜,承祜……”
鳌拜被擒,玄烨下旨命议政王等逮治。康亲王杰书等会谳,列出鳌拜大罪共三十条,其中“妄称顾命大臣,窃弄威权”首当其冲,应处以革职、斩立决。其党班布尔善等伏诛。
夜深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一眼身边的菀玥,她已经睡熟了,他悄悄起身来,轻轻走出殿里,一个人坐在坤宁宫殿前的台阶上。
月色若隐,只是寒凉。
他终于是胜了,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不是他要彰显自己的仁厚,而是多年来鳌拜的党羽已经颇多,如果追究下去,整个朝廷怕是得死一大批人,更重要的是,鳌拜如今的生死已无关大局,可若他下旨不杀鳌拜,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
过不多久,菀玥拿着厚厚的袍子出来,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玄烨猛地回头,见是菀玥,随即起身关切道,“哎呀,你怎么还起来了,怪朕把你吵醒了,这里风大,走吧,咱们进殿里去。”
“进去了,皇上也还是睡不着”,菀玥拉着他还在原处坐下来,“皇上心里有心事是不是?”
玄烨黯然道:“今日一早,鳌拜请求说要见朕,朕答应了,也去了。”
“那,他与皇上说了什么?”以菀玥的聪慧,和她对玄烨的了解,她已经猜到了鳌拜会对他说些什么。
玄烨叹声道,“他终究不能认同朕向往满汉一家的主张,可朕治的是国,满汉若是再要这样区分,国不成国。”
菀玥不说话,只听玄烨又道,“朝廷的事,他再也不能那个插手。朕心中纠葛着的是,朕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疤,那是当年为救太宗皇帝而留下的。”他看向菀玥,“虽是除去了鳌拜这个心腹大患,朕心里却一点也不高兴。”
菀玥只看着他的眼睛,他心中所想已经呼之欲出。她手安抚似的划过玄烨的手背,更是一种安慰,“臣妾知道,皇上难过的是自己心里的这个坎,毕竟这些年,就算没有功劳也苦劳。”
他轻轻搂过菀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抵着她的额头道,“咱们的孩子刚刚来到这个世上,朕不想杀人。况且,鳌拜资深年久,屡立战功,也无篡弑之迹……朕实在……”
菀玥明白他心里的顾及,对于鳌拜,他又恨亦有不舍,“就让他在狱里终老吧,也算是惩罚了。”
玄烨且笑且感概,“你总是最懂得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