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窗外却是数九寒天。
此时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更没有月亮,有的只是铅云如盖,压抑如魇。孟于祁不禁有些庆幸,若自己刚才再晚些出发,恐怕这会儿就不得不调转车头回梧州住下了。
江南地区很少有接二连三的大雪。预报说,明天凌晨又有降雪,所以孟于祁才会在梧州参加完同学的婚礼后匆匆赶回中海。
梧州到中海的高速只要一个小时,可因为前天的大雪封道了,所以孟于祁只能选择173国道,虽然那里的积雪也没有完全融化。
和来的时候一样,孟于祁的车速不算快,而道上的其他车子都开得飞快,像是在和预报中的恶劣天气赛跑,看谁先到。
但是,雪竟然提前到了。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后,天空便犹如筛面似的飘起了大雪,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
孟于祁将原本已经很慢的车速又减了减,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这就是滴酒不沾的好处了。人是清醒的,回家的路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孟于祁不喜欢觥筹交错,更不喜欢让自己喝醉,因为他已经尝到过喝醉的滋味了。那种难受,这辈子有一次就足够了。
这就是为什么每次喝喜酒他都要自己开车去的道理。
前方带有荧光的指示牌提示,再有五公里就进入中海市区了。这一路,雪越下越大,路旁原本就有的积雪更厚了。
突然,后面传来一连串刺耳的喇叭声。
孟于祁连忙看向后视镜,发现一辆三轮摩托正一边鸣着喇叭一边想从右边超车。孟于祁见后面没有别的车,就把方向略微往左打了打。三轮摩托飞驰而过,车轮擦着路边的积雪扬起了好大一阵雪末。
三轮摩托超车成功后全速前进。孟于祁见前方不足两百米处的绿灯正转为红灯,就松了油门轻点刹车。就在车子减速停下的时候,孟于祁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只见刚才那辆三轮摩托在十字路口一个右转弯,车子明显颠簸了一下,然后就渐渐消失在了大雪中。而就在三轮摩托颠簸了一下的地方,一大块积雪腾的一下直立起来,定了几秒后,又慢慢地、慢慢地回落了下去。
孟于祁愣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迅速地翻涌游窜。这时,绿灯亮了,可是,此刻的孟于祁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去踩油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风卷着雪花,像是要淹没这一切似的。
而孟于祁最终选择了打开双跳灯。
他费力地推开车门,顶着风雪一路趔趄,走到了刚才积雪鼓起的地方。
孟于祁蹲下身去,轻轻地扒开积雪……
一个人头露了出来。
孟于祁吓得整个人往后弹了开去,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雪地里。他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雪花在他的嘴里融化,冰凉的雪水缓缓地流过咽喉进入他的身体,竟让他一点一点地镇定下来。
他开始重新靠近那个头,努力地伸出手去探鼻息。好一会儿,他才确定自己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呼吸,如游丝一般。他心中一动,赶紧去查瞳孔。老天保佑,还没有扩散。
他一秒都不敢耽搁,拼命地扒开更多的积雪……
一个人出现在了雪地里,而这个人的小腿处一片殷红。
孟于祁不敢去挪动这个人,因为实在不清楚还有哪些伤。但医生的职业本能让他很快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应……
当救护车出现在路的尽头,漫天飞舞的大雪已经肆意地包围了整个世界。却唯独在孟于祁的臂弯下,还留有一方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