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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忤逆之臣

余咎不情愿的诺诺回退一步,汲鼢便疾步向前迈去,这汲鼢可是一肚子的话,憋得好生难受,这会总算等得他说话。

“这赵骞案,与你牛马不相及,你乃都成府尹,只官京畿民事,怎会搅和进来?”卫公不解地问。

“禀君上,赵骞藏匿嫡子,便是下官举报。”汲鼢回答道:“即然君上不明白,为臣这就给君上讲讲来龙去脉。”

“好,愿听其详……”

“传说有一日,姜嫄趋郊信步而游,碰见一个巨人足印,其大小远胜常人,正惊疑问,顿觉一股暖流在气海泉涌,冲击遍身穴位,竟有说不出的畅快和舒坦,并莫名地产生一种踩踏这个大足迹的强烈欲望。她将她的脚套在巨人足印的大拇指上,俄顷,就感到腹中微动,好似胎儿动作一般。她又惊又怕,却毫无办法,十月后产下一子,姜螈以为儿子是妖,就把他抛入隘巷;可一连串奇怪的现象发生。起先是隘巷中过往牛马都自觉避开,绝不踩到婴儿身上。后来姜螈派人把他丢到山林中去,可正巧碰上山中人多没丢成。最后将婴儿抛到河冰上,又忽然飞来一只大鸟,用自己丰满的羽翼把婴儿盖住,以防婴儿冻僵。姜螈得知后,以为这是神的指示,便将婴儿抱回精心抚养。因最初本是要抛弃他;所以给他起名叫弃。这弃便是后来的后稷,周族人始祖,君上先祖。”

作为周室后裔,卫公自然是清楚故事出处,只是微微点点头。

汲鼢接着说道:“这赵骞之妻怀孕之日,也有异象,据说是受鬼火而孕,而后赵骞得术士占卜不吉,遂弃子于野。弃子被游历讲学的夫子宴收养,取名为弃,与后稷同名。”

“即然与寡人先祖同名,那定是仰慕先贤,寡人且都无异议,府尹何故道哉?”,卫公不解地问道:“况且我卫国也有两位庄公,为贤而不避讳,无可厚非。”

“的确无可厚非,但问题就出现在这名上。”,汲鼢接着说道:“这夫子宴故意给孩子取名为弃,一来,是有意误导人们联想到后稷,主观先入地认可弃子无可厚非。二则,借后稷之贤,匡正赵骞不吉之念。而后,让赵骞顺理成章,留弃子归宗认祖。可这赵骞却偏听偏信,拒认嫡子。”

“府尹究竟想说什么?”,卫公一脸不悦,诚然,他是感觉到汲鼢话中有话,一再饶圈子,终究会把自己给饶进去,冷冷的说道:“天下之大,弃子之事时有发性,此等民生之事,当由府尹全权处置,何足道哉?况且,当日即显异象,也是情有可原。”

“君上谬论……”,汲鼢说道:“姬侨有云: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

汲鼢敢说此话,问题可是相当严重,当面指责君主谬论,若没有个确切说辞,完全可以治汲鼢咆嗷朝堂,忤逆之罪。卫君当场脸色突变,怒目而视,众臣也均是心中一颤,无不忧心冲冲地望着汲鼢。

“那寡人倒是想向爱卿讨教一番。”,卫公此话甚是凝重,弦外之音是说,你若不能说服,必定会有人声讨于你。

“后稷之说,乃为传说,实则是颂扬后稷之德,才传诵以神话,并未真正弃子。而后有西门豹治邺,是以告诫勿以天道凌于人道。周礼乃有丧、祭,是有鬼神之说,无外乎尊神显德,渡人向善,勤于修性。圣贤之文,史吏之笔,究只以怪诞衬笔,仍忠于人道,这赵骞却藉鬼神为由作恶,与那邺地河伯有何异?”

“究竟想说什么?”,卫公不耐烦了,怒吼道。

“君上,这赵骞本为武将,驰骋疆场,本不应信奉神灵,却偏此信忤鬼怪,无外乎其子临世之时,造其妻患疾,顾厌恶其子,其,患妻不患子也。这赵骞为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当判剐刑,岂能一死了之?”,汲鼢说罢,跪立于前。

众臣皆是哗然,汲鼢力诛赵骞之心,昭然若揭。然而,群臣不傻,卫公也不傻,汲鼢此举分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势必要将赵骞往死里扣,而后等待他人陈情,从而将赵骞一案梳理个明明白白,还赵骞一个公道。

诚然,谁都明白,要赵骞之命的人正是卫公。前番余咎已是将卫公逼至墙角,已无退路,卫公依然不肯有所松动,是要在众臣的默许之中,借赵骞之命平息卫、赵边境之争。如今赵使已至译馆,众卿心头甚是明白,这是要逼迫卫国给个交待。众臣心中是有不甘,却也不愿犯此天下大不违,卫国处境已是相当窘迫,怯懦之心昭然若揭,可又有谁愿意逼迫卫公承认。

没有人知道,刺猬蓬起的蒺藜硬刺底下,蜷缩着多么脆弱的身体。但每一个大臣却都是明白,卫公流露于表的强势与大义,内却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群臣又何偿不是如此?可偏偏是这汲鼢,小小的府尹,借赵骞弃子,把众人虚伪的内心剖析于众。

然而,汲鼢之言,却偏又合情合理,早已将鬼神灵异之说排除于外,众臣竟是寻不得半点说辞,纵然有救场之心,却也有心无力。

“好你个汲鼢,枉我看你一身正气凛然。”卫公重重地拍案,抬起手指,指着汲鼢说:“赵骞之子,谁人不知,孤还纳闷,怎就多出一个赵弃出来,竟是你个赶尽杀绝的在此兴风作浪。身为都城父母官,定当视百姓为骨肉。”

卫公之怒,显然,正中汲鼢下怀,汲鼢要的就是将卫公心底的仁意激发出来。即便卫公勃然大怒,却也是在情不在理。诚然,在情之中,则可进而以情晓之,再转而救赵骞之命,必定不难。

可卫公倒也不是这么好欺凌,怎会不知汲鼢之心,若是没有说辞,也定不会轻易动怒,又接着说道:“先前,寡人一直有一事不解,子产铸刑鼎之时,叔向为何要说,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现如今,甚是明了,你汲鼢就是此等,穷极法理,却不问心,我要你父母官何用?是来向百姓替寡人显现不仁么?”

法于情,向来有驳,是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当年子产铸刑鼎,布法于天下。叔向忧心冲冲,唯恐法理成为度量衡,世人荫避于法理之下,逞恶之极,避法之规,行不义之行,却又坦然自得。

卫公此语,有情又有理,却又是道出了汲鼢情理蹊跷,众臣对汲鼢陈情已是无法反驳,却见卫公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理驳理,却也得体,不禁对卫公智慧心生敬意。

想到卫公能思得此深遂,不由得心中寒意袭来,如此睿智之君,平日却显示出一份温和怯懦之形,心中所想,竟然是无人所知。所有人都为自己平日的小智小慧汗颜,与此君为伴,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君上……臣恐此先河一开,往后定会有无数诛族诛门者,均会冒出弃子一说。如此而来,为将为官者,均无子祀之重,任凭一己之私,均可枉为,兴时可惠及子祀,亡时又可推脱干系。放赵弃事小,开先河事大,君上是想留名于史,成就此后徇私枉法的表率么?”

汲鼢完全把公孙单的一套搬了上来,此言一出,朝堂哗然而低语,本以为汲鼢已无招可应,这汲鼢却直接剑指大王,逼迫卫公毫无退路。

“大胆汲鼢,你非得拿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换你刚正之名?”,卫王勃然大怒,青筋似要崩裂,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说:“非得把此事搬到朝堂之上张扬,来邀功?非得将一干人等,拖入到这仁、义之中决绝?你这也算是领罪?也算领罪么?你是来胁迫寡人,还是来哗然朝堂,彰显你这不世之刚?你可知,月盈则亏,如此甚必然焉,莫说寡人,众臣岂又不认你包藏祸心?”

“君上!下官有忤悖之罪!”,汲鼢叩首、又叩首、再叩首……

“有何忤悖之罪?”,卫王问道,心里还以这汲鼢认识到刚才的话出言不逊了,便坐了下来,岂料……

汲鼢深深揖礼,一字一顿地说道:“下官乃告君上失察之德!枉杀忠良!”

此语如同晴天霹雳,震撼朝野。

“竖子狂悖!”,卫公很想站立起身,冲至汲鼢跟前,抓其衣襟怒吼,可当血液冲至额头之时,他又冷静了下来,冷冷地望向汲鼢,大声喊道:“你道是给寡人说个明白。”

汲鼢揖道:“这榜文说,其犯三宗罪,其一,冒领军功,欺上瞒下。其二,军绩败坏,失察失德。其三,挑起战事,欲陷君王于不义。可令其满门抄斩的乃是第三宗罪,可这榜文偏偏把最重要的放在最后面,却把冒领军功,军绩败坏放置于前,恰可证明第三宗罪定罪牵强,不敢放置罪首,实则为无妄之灾。偏偏这赵国滋扰边陲,狡说将军挑起战端在先,有人需借将军之头平息事端,便有人奉上两条罪证,且不让人生疑?”

汲鼢把公孙单的话,基本复述一遍,变成他自己的话。可这卫公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不去挑明,非得是这个汲鼢。众臣突地安静下来,被这突然而来的指责吓坏了胆,这是明目张胆地在朝堂之上指骂王上啊!所有人开始为汲鼢担优起来,卫公还未回话,竟一干人等均已吓出一身冷汗,惊愕不已。

汲鼢这一前一后,陈情异同,却又有章法可循。但心者无不揪心,内心似如秋日落叶,徐徐而下,有种内急的感觉,却也说他不得。

“有人需借将军之头平息事端,你给我说清楚,这有人,究竟指的是谁?”

卫公气急败坏,拾不择言,差点瘫跌下去,扶着几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沉重的冠冕却倾斜到了一侧,侍奉的宦官急忙前去,扶了卫王一把,正准备帮卫王扶正冕帽,却被卫王胳臂肘一拐,甩到一边去了。

朝堂突地寂静了下来,都知道卫公失言,他这一问,又有谁敢回答?即便豁出性命的汲鼢只呆滞地望着大王,不敢回复。

两个人便这么僵持地对望着。

这“有人”,分明指的就是大王,可大王即便是有意借赵骞之头平息纷争,也未敢明言,好不容易有人揭发赵骞,才顺手办了这个案子,可偏偏是这个案子,却又把自己弄得下不得台阶,偏偏是这个汲鼢,非要戳穿一切,将隐晦于内心不表的一面,统统地拿到台明上讲。

卫公愤愤地看着汲鼢,嘴唇微微地抖动,左眼下边褶皱的脸皮不停地抽搐着,这副神情,几似青烟要打头顶冒出,就连一旁扶着卫公的侍人都紧张得快要崩溃。朝堂上,有紧张的气氛倒也可以数得过来,但紧张至如此程度,恐怕打卫国立国以来,未曾有之。

“大胆汲鼢,看你都把君上气成什么样子了?”待侍人说道,想去打破这沉寂的气氛,喏喏地望着卫公,低声地说:“君上息怒。”

丞相朝冯刁“嗯”了一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冯刁便低下头,没敢说话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长的寂静……

汲鼢一言,激起万千浪花,忤逆之言,如何收场?

这一幕接着一幕的大戏上演,撩拨着每一个臣子的内心,跌宕起伏的争论让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悬着,悬着……他们期待着悬起的内心能平复下来,可高潮却一再都涌起,只半涌起的潮浪推得更高。紧绷着的心,早已是支持不住,却始终得不到缓解,有人腿软,有人心悸,有人窒息……

这长长的寂静让人更加感觉到不安,甚至,有人……真的想哭……

是山雨欲来前的安宁么?所有的人都惊得毫毛直立,此刻若是有只苍蝇飞进朝堂,兴许能缓和一下气氛,可没有……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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