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色中,流云静静地抱着小璃。往昔的点点滴滴跃然而现,徐徐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他当下急需这种慰藉来舒缓内心的痛苦。
之前,他虽为杀伐之气所控,但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清楚的。那血腥屠戮的念头真的源于己身?那残忍暴戾的行为真的出于己手?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的眼前,仍然存留着那些残肢断臂;他的耳畔,依旧萦绕着那些惨叫哀嚎。深重的罪孽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时间悄悄流逝,可,内心的谴责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这时,一阵诵诗声从不远处传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醉酒客一边摇头晃脑地吟着,一边抓着酒袋晃晃悠悠地来到流云身边。
流云默然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无言地伫立原地。
见流云没有理自己,醉酒客也不着恼,他递出手中的酒袋,略带醺意地说道:“嗝~~一醉解千愁,何不试试?”
闻言,流云稍微犹豫了会儿,便一把夺过面前的酒袋,“咕咕”的仰头而灌。
他如今真的很希望能忘却一切的烦恼苦闷,回归平凡无忧的过去,回到与姐姐二人生活的那段时日。不过他也知道,这终归是无法实现的。所以,他选择了借酒消愁,逃避面前的现实,逃避内心的折磨。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滚而入,呛得他直想咳嗽,已是第二次接触的他仍是习惯不了。然而他没有停下,只是仰头喝着。
“呼~~~”,闷完一口,流云吐气长舒。
感受着腹中的温暖,脑袋的昏沉,现在的他有些明白为啥有人喜欢这玩意了。这种昏昏沉沉的虚幻感,真能使人飘飘欲仙,仿佛远离了所有的凡尘俗事。
而围在他脖子上的小璃见流云喝得那么畅快,立马起了好奇心。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流云唇边溢出的酒水。
霎时,她整个狐都不好了。那种刺激的味道辣得她龇牙咧嘴,上蹿下跳的,萌萌的眼睛里泪花直打转,嘴里还不时发出委屈的呜咽声。她发誓再也不碰这种“毒药”了,以后闻到味道扭头就走。
流云见了莞尔一笑,小璃和酒精的“双管齐下”使他心情愉悦了不少。
流云是舒坦了,可有狐不高兴了。小璃对流云的围观行为很是不满,也不知道帮帮本狐狸,还取笑人家。心里不美丽的她立刻闹腾了起来。
就在他们嬉闹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迅速抢走了流云手中的酒袋。
流云停下逗弄小璃的动作,转头一瞧。只见醉酒客一副肉疼的样子摇着那牛皮酒袋,嘴里嘟囔着:“啊,我的酒,我的酒...”
对此,流云除了表示鄙夷之外,也没有别的行动,毕竟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而且,他也颇为感谢醉酒客拦下了自己的暴行。
原以为醉酒客就会那样嘀咕上半天,没想到他却是将酒袋挂回了腰间,随即又抽出了自己的软剑,似是讲着醉话般的自语道:
“剑乃凶器,剑术乃杀人术。无论是报仇雪恨,亦或是惩恶扬善,杀就是杀,怎样的华辞都无法掩盖这份事实。同样,不管是割喉剜心,还是削首斩身,死就是死,再好看的剑招终究也是为此存在。”
顿了顿,醉酒客如同对待爱人般,柔柔地抚着剑身,口中继而道:“但,结果相同,含义却不同。是以意念驭杀念,还是反为其所制,这就是此间最大的区别。前者是人,而后者是兽。”
“既是人,便要承生命之重,当知手中之剑为何而挥。若是兽,则无需原由,凭本能行事尔。”
“而,是人是兽,皆于一念间。”
说着,醉酒客抬起了头,直视着流云。散乱的垂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掩盖不了那份灼灼。尽管只是一道目光,可流云却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那是质问之意。问,自己是甘心为兽,受血气操控,还是愿意当人,支配己身。
那是询问之意。问,自己手中的利刃是缘何存在,又因何而挥舞。
回味着醉酒客适才的话语,流云陷入了沉默。
自己是想做人呢?还是为兽呢?这个无需考虑,肯定是要做人啦。那种不分敌我只知杀戮的状态,自己可不愿再来一次。然而要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最主要的就是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无名经文里面也有“清浊之别,尽源于心”之说。那自己的本心,又是什么呢?
为了姐姐?恩,好像也不全是。若是如此,自己见到黑鹰寨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愤怒得失去理智,毕竟那和姐姐没什么关系。
为了守护世界和平?那个更加八竿子打不着,自己的抱负还没那么远大。
那是为了什么呢...
思索了半晌,流云没得出答案,于是反问道:“醉大叔,那你是为了什么挥剑的?”
“诛恶,顺心,仅此而已。”醉酒客格外认真地回答了他的提问。
“诛恶...顺心...”流云嘴里轻声念叨着,旋即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那,恶人一定当诛吗?”他却是想起了那些人临死前的忏悔和思托之言,觉得他们该死又有些于心不忍。
醉酒客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讲道:“人皆有父母妻儿,于人前十恶不赦之徒,兴许人后则是孝子慈父。可,纵然怎样的原由,也不能作为其恣睢暴虐的托辞。就如这寨中之人,任他是供养家室,或是苦衷难言,仍不能消弭那累累罪行。”
“这种人,我见一杀一,见十杀十!为此,手中染血,背负罪孽,在所不惜!”
言罢,醉酒客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倘若自己年轻时就有如此觉悟,那她也不会香消玉殒,徒留一柄睹物思人的剑了。而自己也无需每每借酒入梦与其相会。所以,当看到很像当年自己的流云时,便难得的出言开解。他不希望流云堕入魔道,更不希望他因着对恶人的一时仁念而步上自己的后尘。
身旁,流云则是有些讶于醉酒客最后一句话中的凛凛寒意。
他没想到这个貌似放浪形骸的中年醉汉能有着这番气势。或许,从之前他说出那席话的时候,流云就对其有了很大的改观,从性格古怪的武林高手,上升到了值得尊敬的人生前辈。
诧异之余,醉酒客的回覆之语也给了流云不少启迪。至少,他心中的那些罪恶感减弱了不少。
同时,他也觉得万分庆幸,还好小璃没出什么事,而且自己所屠杀的都是些罪大恶极之徒。假如结局相反,他恐怕会奔溃或是永远沉沦下去吧。
一想起那样的后果,他不由打了个冷颤。这种情况绝不能二度出现!绝不能!!为此,自己一方面得好好明确下自己的本心,另一方面,脑海中关于这方面的无名经文也应再仔细推敲推敲。
流云在思忖着,醉酒客则已恢复常态。他曛然地对流云道:“唔~~小兄弟,寨中拐来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就交给江湖老前辈的您来解决吧。我去四处巡视下,醒醒酒。”
流云急急道了句,便带着小璃头也不回地跑了。他表示自己处理不了这种棘手的事,光是那些身无寸缕的女子,他就不知当如何应对。因此还是醉酒客能者多劳吧。
望着那转瞬即逝的背影,醉酒客无奈地摇了摇头,暗道声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他没料到这小子溜得这么快,拉壮丁的想法算是泡汤咯,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
而流云将一切都交给醉酒客处理的结果便是,晚上他们是两人出去的,隔天回来时却拉来了一大票人。
对此,郑钺他们觉得人没事就好。韦平却是有些眩晕。这些人不是瘦不拉几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简直就是累赘。但他们都是两尊“大神”领回来的,他哪敢说个“不”字啊。只能欲哭无泪的盘算自己又要损失多少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