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会给自己一天或两天,至少半天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面,我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自己的小窝里,足不出户,也尽可能地杜绝一切外在联系,不看手机不接电话,不开电脑不上网。在这样的一种自闭状态中,我只做以下事情:
打扫、整理房间;把那盆藤萝搬到阳台上,清洗每一片叶子;把那把木吉他放在膝盖上,擦拭琴身,包括每一根弦,然后弹唱几首歌;煮一壶水,静静泡茶喝,直到把茶喝成了白开水;练一会双截棍,活动活动手脚肢体;点一根烟,歪在藤椅上作葛优躺状,不刻意于想什么,也不克制想什么,想起快乐的事就让自己笑出来,想起被悲伤的事就让自己流一滴眼泪,想起女人的身体,就让自己**一会;随便拿一本书,随意翻开一页,翻到哪就从哪里看起,直到不想再看就放下;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面前与自己对视;点一根蜡烛,席地,或者在床上,望着那一朵烛火打坐……
除此之外,也就是吃喝拉撒睡,包括温柔而缓慢地洗一个澡,——平时经常洗得简单粗暴,简直就是在敷衍身体。
这是仅属于我的自闭时间,它有点类似于坐牢,一种自觉的坐牢方式。没有目的,没有功用,谈不上什么修炼或修行,甚至都说不上所谓的休闲放松,更不是什么修身养性,——我仅仅是在一段有限的时间里面自觉地“浪费时间”,或者用文艺一点的说法,叫“虚度光阴”,——这是一场仅属于我自己的“虚度”,它是现实之歌的一个休止符,几乎也是实际人生中的一个零。
我很享受这个零。
这个貌似一无所是、从现实的角度看也确实一无所是的零,让我保持了对于生活的新鲜感,而生命的存在感似乎也由此得以呈现,——不是以一种强烈的、剑拔弩张的方式呈现,也不是以一种过于理性的、充满太多思辨味道的方式呈现,它只是那么简单而自然地呈现了,既不情绪化也不排斥情绪化,既不是清心寡欲的结果也不是思考的结果。
我们骨子里的社会遗传基因,我们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教育,都在时刻敦促我们做事要“有目的”,要做“有意义的事情”,毫无功利的事被认为是没有价值的,是无所事事,是浪费时间。我们从读书时代开始便前赴后继地被迫投身于“为……而努力”的苦力大军之中,一生都在功利世界的滚滚红尘中摸爬奔走,浴血奋战而不得安宁。为了调节,我们有了假期,让我们得以在战斗的间隙可以喘口气歇一歇,然而,我们又利用这喘口气的时间东奔西走拍些照片晒朋友圈名曰旅行,找一群人玩这个玩那个名曰娱乐,——依然还是在功利目的的泥沼中打滚。甚至很多学佛修行的人,他们的学佛修行,事实上也都充满了功利心,也同样带有“为……而努力”的性质。
功利主宰了一切。
但功利并没有错,“为……而努力”也是对的。出于生物本能和生存意志,我们不得不这样,出于人之为人的责任感和上进心,我们也必须这样做,——这是必须的,也是应当的。
只是,当我们被迫沉溺于其中的时候,一切总是多少带有扭曲的性质,我们总是被牵着鼻子走,要么是被某些人,要么是被某些事,要么是被某种社会潮流。我们对生活、对生命,渐渐丧失了一种自然而清醒的认识,也无法自然而清醒地去体验我们的存在和周遭的这个世界。我们甚至害怕安安静静地独处时光,于是打开电脑上网,打开手机看着看那,名曰交流沟通,获取信息和知识,了解世界,事实上大多时候不过是为了填满我们的空虚,或逃避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我们害怕无所事事,不允许自己无所事事;我们不敢虚度光阴,也不允许自己虚度光阴。
我们害怕的实际上是什么东西?我们不允许的其实又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你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你又将如何去看待你的生命,取决你于自己的回答。
而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回答,在那半天、一天或两天仅属于我的自闭时间里,在我那被虚度了的“坐牢”的时间里,我用我的方式作出属于我自己的回答。
之后,我依然一样要投入功利世界的摸爬奔走之中,依然要“为……而努力”,我依然也会去寻找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找朋友们喝酒聚会玩着玩那,有机会旅游也肯定会去。但我知道,一切还是有所不同的。
我享受这一切,就像享受我的自闭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