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本以为天河剑老的这位老友，乃是一位避世隐居的剑道老宿，却没有想到，这位老友竟然是……
“猴子？”
“莫要无礼，这是你剑猿前辈。”天河剑老指着远处从树枝上跃来一只老猴子道。
“天河老儿，你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老猴子跳到两人身前，竟然口出人言。
这是一只大妖！
苏白惊讶非常，妖是赤州常见之物，只是他没想到，天河剑老的老友竟然会是一只猴妖？
“喏，这阵子都在教徒弟，这是我徒弟苏白。”天河剑老笑着指了指苏白，“苏白，还不赶快行礼。”
“晚辈苏白，见过剑猿前辈。”苏白恭敬行礼，不敢怠慢。
“咦？你不是找我耍剑吗？带上徒弟做什么？”剑猿搔着脖子问。
“谁说不是耍剑？”天河剑老哈哈一笑，信手从一旁树上摘下一根树枝，朝着剑猿直直捅去。
“来的好！”剑猿一声喜叫，团身跃起半空让过了这根树枝。
天河剑老立刻追击，剑猿却是也已经摘过了一根树枝，眨眼间便和天河剑老缠斗起来。
一人一猿，俱是握着树枝为剑，但是那剑意喷吐，一点点余威扫荡，都将旁地里的百年老树斩断！
越斗越快，越斗越急，林间已经密布剑吟之声，这一处密林被摧残殆尽，两人又边斗边往林深处而去。
幸亏苏白学的剑法多了，触类旁通之下在身法上也是卓有造诣，这才能跟上两人斗剑的步子，逐渐深入密林。
天河剑老的剑法繁如星迹，他的每一剑，苏白都可以从这三年所学的剑法中找到出处，但是每一剑的转折处却又都远出苏白意料，好像那繁杂剑法只是天河剑老手中玩物，随他自在任意搭配。
“倒挂银河后，竟能接一招香炉紫烟？”苏白好像看见了一方新的天地，贪痴般倾心在两人的斗剑之中，每一剑都深深印入他的脑海。
而剑猿的剑法，却是毫无章法，似是任性而为，喜欢哪一剑便用哪一剑，却偏偏这一剑就能挡住天河剑老的攻击。
“剑猿前辈的剑法已入化境，一剑一式不拘泥于剑法，剑随心动，心动处便是剑指处。”苏白看得心惊，混没想到一只深山老猴妖，竟能有这等剑技。
忽而，两人一剑相交，那树枝吃不住剑意，咔嚓一声折断！
剑断了，斗剑却未断。
天河剑老翻手一弹，五道锐意从指尖乍现，朝着剑猿身上五处大穴而去。
苏白微微震惊，时隔三年，终于再一次看见了天河剑老的无形剑气。
剑猿也弃了断枝，猴爪一滑，三道青绿色真气横架于身前，将五道无形剑气尽数拦下。
剑宝之斗毕，剑气之斗起！
无形剑气无法目看，苏白习剑久了，却能从隐隐传来的锐意中，察觉出来天河剑老剑气所向。天河剑老已是剑道名宿，举手投足间便是冷冽剑气四溢，无需弹指，哪怕一抬手，一跃足，都有无形剑气疾射。
剑猿的青绿色剑气却也怡然不惧，绿如林间叶色，密如繁枝蔽日，将周身护得妥帖无比，任无形剑气再是犀利锋锐，也无法突破青绿色剑气阻挡。
剑气没有实体，却比剑宝更加势重，一次剑气碰撞，波及开来就要炸断一根巨木！
两人缠斗一番，那树林却是比刚才倒伏地更快了。
又是一次剑气如幕般地交锋，一人一猿交错而过，分立于五丈之外。
苏白见两人停下，压下脑海里翻来倒去的剑影，刚想凑近天河剑老，那一人一猿之间的平地里，突然猛炸起一道气浪！
轰！
泥如浪涌，树如山崩，山林间被掀出一块丈许深的大坑！
剑气之斗结束了，这是剑心之斗！
剑宝相斗，是剑斗。
剑气相斗，是气斗。
而剑心相斗，则是剑意在斗，那是比剑气更加虚无缥缈的存在！
“不打了！不打了！”剑猿突然气呼呼地跳上了身边高树，荡着树枝绕了一圈跳到天河剑老身前，恼怒着道，“将这林子打烂了，我的猴子猴孙住哪去！”
“你这猴子认输就认输吧，净会找借口。”天河剑老笑骂一声，指着林子道，“我连半分实力都未出尽，真要我尽力施展，这一片百里林海都没有一叶可以苟存。”
“呸，我还连半分的半分实力都没出呢！”剑猿不屑道，又跳上了树枝往深林里而去，声音在林间回响，“你这个吹牛皮大王，今天不和你耍了，你明天再来！”
天河剑老笑着摇了摇头，带着苏白沿着破破烂烂的树木出了深林。
回到木屋前，天河剑老问道：“苏白，有什么体会？”
苏白想了一会儿，犹豫道：“剑猿前辈已经脱离了剑法桎梏，这境界我一时无法揣测，不敢体会。”
“笨蛋，谁让你看他的剑法。”天河剑老拍了一下苏白的脑袋，坐到了藤床上，取下背上的木匣开始擦拭，一边道，“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剑猿所用的剑气？”
“师傅是说，那青绿色剑气？”苏白微微一愣，突然想通了关键，惊叫道，“剑猿前辈是林中老妖，是从哪里学来的真气功法？”
没错了，人类修炼功法得到真气，妖类却有天生带来的妖气，但是剑猿所用的青绿色剑气根本就不带半点妖味，是实打实的剑气！
但是剑气，不是人类剑者的独有之物吗？
“谁说剑气必须要有真气才能催动？”天河剑老反问了一句。
“这……剑气不就是将真气催出体外吗？”苏白疑问道。
“对，却也错。”天河剑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功法修炼能让人身练出真气，再以剑法催动，便能化成剑气。但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直接让人身练出剑气！”
“直接练出剑气？怎么练？”苏白惊问道。
“我不知道。”天河剑老摇了摇头。
苏白愣了，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师傅，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天河剑老叹气道，“剑猿其实不过玄级三品的实力，连我最差劲的徒弟都比不上，就是因为他能直接练出剑气，我才会倾心相交。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剑气的。”
“师傅，徒儿不明白您的意思。”苏白犹豫着道。
“我让你见识剑猿的剑气，是想告诉你，我教不了你真正顶尖的剑气。”天河剑老叹着气将木匣打开一丝小缝，伸手从里面掏出来一本线订本，摇头道，“我五十岁时便已找不到剑道对手，自以为已是赤州第一剑者，便将今生所学归纳合一，推演出这门天河剑法。我自信这一门天河剑法就是赤州第一剑法，只是这门剑法才刚推演完，我就遇到了剑猿，这才发现剑道一途，我还远未琢磨尽透。”
“苏白，为师有愧，无法传你真正剑气，只能退而求其次传你这门天河剑法，你可愿学？”天河剑老摇着头道，话里竟真带了三分惭愧。
天河剑老，终于传授苏白修炼真气的法门了！
“恩师在上，苏白愿学！”苏白恭敬跪地磕头。
什么剑猿，什么剑气，通通都已经被苏白抛到脑后。
苏白是被天河剑老话里的那分惭愧所打动，这是一个真正恩师，他已经教给了徒弟绝世剑技，却因为不能教给徒弟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而惭愧。
此时此刻，就算天河剑老掏出来的是一本普通剑府传授的黄级剑法，苏白也一定会学。
这已经无关传授剑诀的高深与否，而是传授者的那份真情，让苏白甘愿折身。
可能他学的不是世上最好的剑气，但是他拜的却是世上最好的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