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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观月亭天雨落水

酉时三刻,月牙湖,观月亭。

翠柳簇拥,湖光荡漾,余阳未落,霓彩辉煌。近处,亭台榭宇倒映在碧水清波中,虚实交映,一派旖旎;远处,湖面淹没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再罩上傍晚轻起的薄雾,如同一片金黄绯红的丝纱,迷迷蒙蒙,飘飘渺渺,随着日头,益发难以寻觅。

一曲古筝奏响,宛如零零落落的玉珠散地,应着这满湖的微波,撩拨着游人的思绪。

“云儿,那个萧天雨还没有过来吗?”轻扫琴弦,琴音转急,略显烦躁。

“回小姐,他还没有过来。”云儿向观月亭通往岸边的唯一的回廊,只有几对男女在廊上、岸边徘徊。

“哼!这个臭男人,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柳翠心中暗想,不禁有些恼火,急拨琴弦,一声裂响,戛然而止。“云儿,你确定青儿下午去告诉他赴约了吗?”

“回小姐,青儿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不过当时萧公子好像是在休息,又好像不在家,青儿只见到了他娘——就是那个媒婆!云儿不知道他娘有没有转告萧公子。”

“哦,这样啊!”柳翠若有所思的答应着,慢慢的又挑弄了一下琴弦。要是告诉了他娘,就更好了!直接告诉那个萧天雨,他一定会拒绝或者干脆忘记了这回事,若告诉了他娘亲,那萧天雨是必来无疑了!

“小姐,小姐!您看!那个人……是不是萧公子!”云儿指着岸上一个四处张望的身影,有种莫名的高兴。他萧公子今天若是不来,我们就有够受的了!

“嗯?……是他!”柳翠向云儿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俊朗男子在岸边慢悠悠的向回廊走来,边走还边四下张望,也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看美女!

“呵,他今天看样子还特意打扮了一下啊!”柳翠心中漫上一阵得意的欣喜。“云儿,一会萧天雨过来,你可不必先揭穿我的身份,我戏弄他一下再说。”

“……是!”

昨晚给他机会看我柳大小姐的相貌,他不识好歹,不珍惜机会,今天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整一整他!

一路风光还不错!虽然天雨从小在蓠都边城长大,但却没有一次好好过来这月牙湖观光赏月。毕竟他是个大男人,而且是一个不读圣贤的大男人,动不动就来这种烟水迷蒙的地方吟诗作画,卿卿我我,感怀伤世,他可做不到!再者,即使有哪家女子约他前来花前月下、把酒赏月,他也只是为了不伤人家面子,应付了事,哪里真的有那份闲情欣赏湖光月色呢!

这次过来,没有女子在旁边叽叽喳喳,天雨倒是放慢了脚步,悠哉悠哉的走着、看着。这晚上的月牙湖还挺热闹,一堆青年男女在湖边或散步、或驻足,有的谈笑,有的默默相对,有的深情相拥,还有一些不知为何在嗟叹、悲伤,像是即将做长久的分离……可是大家却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旁人的喜怒哀乐此时与自己便毫不相关。

“难怪那些女的都愿意找我来这种地方,这还真是个男女约会的好场所!”天雨在“欣赏”着眼前比湖光月色更为有趣的一幕一幕,心中暗想,嘴上却不自觉的言语了出来。“哎,那个丑八怪在哪里啊?……观月亭?……好像娘说的是那!……真麻烦!”天雨根本没认真听他娘说的话,他想着要是找不到或者迷路才好呢,迟点到,她要是等不及走了更好!反正自己是来了,谁让她那么麻烦非要在什么湖中心找什么亭子呢,在这岸边见不也一样?!

天雨想着,倒是放慢了脚步,并不急于往通往观月亭的回廊上走了!左晃晃,右晃晃。

真是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天雨本来是漫无目的的耗时间,也没留意自己究竟走往哪里。他边走边抬起头往四周一望,顿时感觉那些卿卿我我的男男女女渐渐离自己远去,再四处往脚下看看,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在了回廊上,而且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快到观月亭了。

天雨依稀听到观月亭传出断断续续的古筝声,循声望去,看见亭中有两个女子,前面挂着一层薄纱,相貌看不清楚,只见一个坐在筝旁,一个站在坐着人的稍后方。柳小姐?!!天雨犹豫了,停下了脚步想转身往回走,再拖延拖延时间,可是转念一想,自己都可以看到她们的身形,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们也应该可以看清。要是这个时候往回走,目的性就太明显了。

“哼!本大爷我还怕她不成!”天雨在心里给自己壮壮胆。其实他并不怕她,她也没什么可怕之处,只不过,天雨实在不想和她纠缠不清了!和女人纠缠,太累了!

“这个臭男人萧天雨,他站在那想什么呢?”柳翠又重重的挑了一下琴弦,身边的云儿也随之一惊。

“回小姐,要不要云儿把他请过来!”

“多事!”柳翠不满的看了一云儿,“还有,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是,小姐!”

柳翠看到天雨停顿了一会,便大摇大摆的向亭子走来,于是让云儿帮她整理了云鬓和妆容,自己又掸了掸衣服,坐正了身体,玉指一拨,又一曲优美的旋律响起。

天雨不懂音律,但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自己正大摇大摆的走着,脸上一付痞痞的表情,突然亭中传来一阵清脆的旋律,天雨不自觉的怔了一怔,减缓了走路的幅度,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的变得有些严肃。

弹琴的是柳大小姐?也难怪,大家闺秀是都要习得琴棋书画的,只不过可惜了她生的却是那样一付面孔,哎!

天雨走近了观月亭,徐徐晚风吹动着女子面前的薄纱,间或掀开一丝缝隙,透过缝隙,天雨依稀见到一付姣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琉璃似的清眸,伴着轻纱若隐若现。

这……这怎么可能是柳翠柳大小姐呢?!那个柳翠简直不及人家的万分之一!

美妙的旋律,宛如仙人的容貌,让天雨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一曲终了,天雨才恍然醒来。

“喂,美女!弹的挺不错的!……呵呵……我想请问你,刚刚有没有一个相貌丑陋、大小姐脾气十足的女的来这里?”天雨装模作样隔着薄纱给弹琴的女子浅鞠一躬,可是言谈间又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相貌丑陋的女子?……奴家从酉时就在这里弹琴欣赏湖光景色,并没有其他女子过来此地!不知公子是否找错地方了呢?”听到天雨叫自己美女,柳翠心中一喜,又听他称昨天的自己相貌丑陋,心中又是一气!看来,这个萧天雨也不过是好色之徒!

“嗯?……没有人来过?!”被柳翠这么一说,天雨才注意到,自己一路走来,回廊上并没有遇见一个人!这月牙湖是一个开放的场所,观月亭更是人人都来得,怎么会没人来此呢?!“哦,那可能是我娘记错地点了!”天雨也顾不了许多,管他有人来此没人来此呢,她不来才好呢!

“公子请慢!公子刚刚说的相貌丑陋的女子是你的娘亲吗?”天雨刚转身要走,柳翠就叫住了他。他要是走了,还有什么意思?!

“我娘亲可比她漂亮多了,虽然老了点,但起码风韵犹存啊!她……哎,算了,跟你也没关系!本大爷告辞了!”虽然面前的算是个绝世美女,他萧天雨也不免俗的有爱美之心,但他毕竟是萧天雨,爱美之心虽有,离这种待嫁年龄的女人远远的更是他坚持的准则。

“呜呜~~呜呜~~”天雨转身要走,帘后的女子突然发出轻轻啜泣的声音。

大男人最大的软肋,就是女人的眼泪!特别是美丽女人的眼泪!

“喂,美女,你……你没事吧?”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

“有劳公子操心……呜呜……奴家之事,公子还是不理了罢!呜呜……”柳翠一边柔声的说着,一边委屈的哽咽着,声音还越来越大!只是天雨不知道,这帘后的哭声是没有泪水相伴的。

“你……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若是不方便相告,我也不勉强!我一个市井之徒,估计也帮不上姑娘你什么忙!……姑娘你还是……还是节哀顺变,在下告辞了!”天雨不善于词藻,更不善于安慰人,既然人家都不叫理了,自己还是不理为妙!再说了,他萧天雨也只是好心加好奇的随口这么一问,他才不想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给自己惹上麻烦呢!

“呜呜~~奴家命好苦!奴家还是葬身这一池湖水为净了罢!”柳翠见天雨刚刚柔声下问,还以为可以随便编个惨淡的身世骗骗他,没想到这个死人根本不是真心安慰,抓住个空隙就想逃跑。

“小姐!小姐……公子快来救救我家小姐!”云儿不知小姐在演什么戏,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只见小姐哭着哭着就奔向亭子的栏杆,作势要往湖水中跳,心中不禁一惊,赶紧上去阻止。谁知小姐却回过头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云儿顿时醒悟,装得更加紧张。

“喂,美女!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这样死了,岂不是很可惜!”人命关天,天雨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掀开薄纱,冲进亭中,冲向了正要跳水的柳翠。

柳翠见他过来,哭腔更重了,而且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外。天雨拽她不住,想要上前抱她下来,却又有些犹豫,他萧天雨也不懂水性,万一掉下去,自己也有性命之忧啊!天雨四处看了看,这亭中和回廊上仍然没有一个人。

算了,死就死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天雨一只脚踩上了栏杆的底层,另一只脚着地,半个身子侧着探出栏杆,想抱住柳翠。柳翠这时慢慢将头转向天雨,明眸中荡漾着泪光,脸上挂着淡淡的悲伤和委屈。天雨一时恍惚,身体不知被谁重重一推,整个人落进了湖水中。

“喂,救命!救……命!救……”天雨在水中挣扎的,本来就不懂水性,再加上落水的突然,天雨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拼命的喊叫和不停的喝下大口大口的湖水,还有就是依稀听到亭上幸灾乐祸的声音。她?她是柳翠?!

“哈哈哈……你活该!竟然说本大小姐相貌丑陋,本大小姐不给你点教训,难平我心头之恨!哼,尝到苦头了吧!……喂,别装了!别以为这样本小姐就心软!……哼,云儿,回府!”柳翠看见在水中挣扎的天雨,很是高兴,终于报仇了!她看到萧天雨在湖中只顾挣扎叫喊,却不自救,心中也觉有些不妥。可是她大小姐脾气不允许她承认自己做法的失误,有仇必报才是柳大小姐的个性!

“回小姐,萧公子他好像确实不会水,还是找人……救他起来吧!以免……”云儿跟在小姐的后面,不时的回头看水中的萧公子。刚开始她也觉得好玩,只不过眼看着这位萧公子在水中渐渐下沉,心中顿觉不妙。

“多事!谁让他……”柳翠边说边转过身往天雨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他做了最后一个挣扎,身子便硬硬的沉入了水面。

“小姐,这……”

“来人!”这萧天雨是真的不会水?!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别弄出人命的好,毕竟自己也只是想整整他,没想要他性命。

“小姐有什么吩咐?”柳翠大声一叫,四个身穿棕色粗布短衣的男子霎时出现在了回廊之上。各个身手敏捷,看来武功也不低。刚刚就是他们在回廊边上把守,阻止行人进入的。

“刚刚,那个位置,掉下去一个男子,你们快去把他救上来!”柳翠指着刚刚天雨掉下去的地方,吩咐道。

“是!”四个男子齐声应道,飞身前往柳翠所指的地点,两人纵身跳入湖中,两人留在亭中作为接应。

半分钟的时间,天雨被水中的两人抬着游向观月亭,两人稍一用力,天雨就被掷向了亭中,亭中两人一齐,将天雨稳稳的接住,放在了地上。

“小姐,人已救上来了!只不过,恐怕……”亭中的一个男子压了压天雨鼓起的肚子,没有一口水吐出,又为他把了把手脉,摇摇头,起身禀告柳翠。

“恐怕?!恐怕什么?本小姐看他没这么容易死,你们,无论如何要把人给我救活!”柳翠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以自己的家势,倒不必为这人的死负什么责,顶多给他娘若干银两便是,只不过,他若真的因此而死,自己的良心又怎么过得去呢!

他不准死!

“可是?”

“青烟堂!属下建议小姐您送他去青烟堂,这样或许他还有生机。”水中的男子一个旋身,跳上了观月亭,见小姐救他心切,便急中生智,想到了这个地方。

“青烟堂?……好吧,抬他去青烟堂!”命令的口吻,不自信的语气。

柳大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向十分自信,只是,这个青烟堂让她的锐气不得不减弱三分。

青烟堂她如何不知,堂主楚烟简直是个绝世的美男子!生的俊朗非凡,又天生几分妖娆的姿态,言行举止尽显风流之气,又不失严肃冷峻之感;目光清澈而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却又让人为之迷恋。

柳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芳心大动了,这一点她否认不了,也从没否认过。自己屡次往眷烟阁跑,就是为了见见他一解暗自相思之苦。只不过,他心中深爱的人是自己的结拜姐姐无双,虽和柳翠多次在无双的阁楼里相遇,不过他从没正眼看她一次!他的眼里,从来都只能容下无双一人!

柳翠清楚自己在他眼中的轻重,也不忍断绝与无双的姐妹之情——毕竟无双真是一个才德兼备、温柔婉约的女子,因此只将这份“私情”暗暗的藏在心里,不让别人知道!久而久之,好像连自己都不知道了,因为这一切好像早已成了习惯。

楚烟性格的冷僻他也是知道的,他从来只对无双温柔。如今,要是无双姐在的话,求他救人或许就简单了,可是,无双姐祈福去了,只剩自己,他能答应吗?

哎,死马当活马医了!

升平客栈。

“哎,看来还是没福消受太上等的菜肴!好不容易来吃一回大餐,结果心中怎么慌得厉害!”云姨喝了一口升平客栈上好的蓠花茶,自言自语着。

几刻钟前,云姨担心儿子天雨不肯听话乖乖前去和柳大小姐赴约,于是一路尾随至月牙湖。见儿子在湖边悠闲散步、左张右望,根本不往观月亭走,心中很是着急。本想出去揪着他的耳朵给柳大小姐送过去,又怕碍了儿子的面子。正在云姨左右为难之际,看见儿子已经慢慢的朝观月亭的回廊走去,估计刚刚是儿子害羞,不好直接前往,才这么慢腾腾的。心中石头刚一落地,又被提了起来。走到回廊中间的儿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意欲转身往回走,正在那里犹豫不决。云姨正看着揪心,之间回廊中间的天雨顿了顿,毫不迟疑的向观月亭走去!

这就对了嘛!看来儿子是长大了,懂事了!在暗处的云姨终于可以直起身了。她抖了抖被自己压皱了的衣襟,突然摸到了腰间鼓鼓的一袋,心中更是一喜!

“看来儿子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本事了!”云姨再次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钱袋,不禁夸出了声。

天雨的懂事加本事,让云姨越想越乐。既然今晚儿子佳人有约,自己也犒劳一下自己吧。云姨收好了钱袋,直奔升平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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