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镜,又是木兰镜!”林枫深思顿觉明了,雪樱纠缠这许久原是为着木兰镜的神力,他不由得轻嗤一声,“你师父难道没告诉你,木兰镜是不祥之物吗?”
雪樱微咬下唇,眸中顿生出坚毅:“只要能保葛剡君平安,我不在乎!”唯一阻止葛饰炎入木兰镜的方法,就是她抢先入镜。
“呵!”林枫的目光带过碎裂门板上的铁锁,又转眸凝到雪樱脖子上的伤痕,“你夫君这般对你,你还要保他平安吗?”
雪樱眉睫一颤,脸上禁不住飘上几抹难堪,可她仍是不惧不畏地盯住林枫,声音依旧是轻轻淡淡:“我的家事你无需多管,你只需答应,或是不答应?”清风入耳,却让人不禁微微一怔。
林枫懒得再和她费唇舌之争,转眸望着不远处的三生三世锁:“什么方法?”
雪樱略沉一口气,按捺住心绪后,才娓娓发问:“你可知,‘封天印’在五代十国时已尽数遭南唐大将军孙阎夕的涅槃火焚,何以这三生三世锁还留存于世?”
雪樱说的正是林枫心中暗藏的疑惑,可是他现下根本不想再忆及前尘的一点一滴,只冷冷道:“不知!”
雪樱看出林枫面上不悦,语气更缓拖长音调慢慢地述说着:“原来啊,南唐国主李煜在位时曾有一物‘枫叶飘’防身,除开是血术飞刀外,还是一传递密令的信函,可那密函从未用于联络他人,却独独只予孙阎夕……”
林枫不欲听她将他与孙将军的事再说下去,蹙眉打断道:“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雪樱红唇微抿,莞尔一笑:“那三生三世锁是孙阎夕解不开、焚不毁的心锁!你道什么是她心锁的钥匙?”
林枫神思一凛,脑海中闪现出孙阎夕的种种,陡然彻悟过来。他的声音不觉渐渐地弱下去,迟疑道:“是……枫叶飘?”
雪樱点点头,瞧住林枫凉薄的面相,不由得又微微地摇了摇头,唇边轻轻地呵叹了一口气:“慕容浅,你真是害人不浅啊!”
林枫不待雪樱话落,袖袍生风,突然往后一扬。雪樱心中大呼不好,以为适才激怒了他,他言而无信要杀人灭口!只听“铮”地一声响,一抹红从她眼前拂过,却是林枫将之前陷入墙壁的一叶枫吸了回来。
林枫的目光在手中那一叶红上凝视,静默沉思,良久良久,突然,十指握拳,“咔”地一声,将“以赤金为叶,以鲜血为脉”的枫叶捏得粉碎。
雪樱望着林枫的血肉模糊的手掌,不觉惊呼出口:“你干什么!你疯了!”
“疯了有什么不好?”林枫手中转出一叶枫来,“清醒才是最痛苦的!”一一生出,又一一捏碎。他的这些“枫叶飘”是当年被他携带入木兰镜中为数不多的飞刀,南唐之时就常伴于侧,以他血肉饲喂千年,最是鲜艳,也最是伤人!
可是再伤人,又怎敌他对孙阎夕的冷酷无情?
他,慕容浅,一生对孙阎夕敬佩倚重,却从未有过半点怜惜。他自诩是她的知己,知她抱负野心,知她为国忠心,却不知她的小小女儿心!
她是孙将军,亦是孙姑娘,初见还知,最后,怎的忘了呢?
雪樱看见眼前血腥的一幕,早已是惊愕不已,哪里还忍心再刺激他。他这样自伤下去,定会有性命之忧,她迭迭惊呼:“你不救叶孤鸿了?”
林枫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回眸愣愣地往向雪樱,喃喃道:“叶孤鸿?”
“对啊!叶孤鸿!”雪樱奋力抬起一只酸软的胳膊指了指不远处的门锁,“你不是要用‘枫叶飘’救他吗?”
林枫听到“枫叶飘”三字,手中十指不觉又要一紧,雪樱连连道:“你不是答应了顾夜兰,要救他吗?”
林枫望着染红的十指,心生茫然,救?他这沾满血腥的双手,还有资格救人吗?可是,救了叶孤鸿,轻尘她,就不讨厌我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雪樱看着林枫稍有松动,柔和了语气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对啊!他答应了轻尘,要么不允诺,既然允诺,就要做到,不管有多难!他已经失信过一次,决不能再让轻尘失望!
林枫心中思绪万千,一步步往那锁着叶孤鸿的屋子里挪去,正午的阳光灼在他的身上,似要射穿他的这具冰冷的尸身,他脚步渐渐发虚,好不容易捱到三生三世锁面前,望着手中的“枫叶飘”却迟迟下不了手。
踌躇间,屋内突然响起一声清咳,紧接着凄婉的调子便自门缝中幽幽传了出来,唱的是《思凡》。
“小尼,赵氏,法名色空。自幼在仙桃庵出家,终日烧香念佛;到晚来,孤枕独眠,好不凄凉人也……”
林枫愣了愣,心中生出悲怆,孤枕独眠,孤枕又怎生能眠?这样的凄凉,又有谁能比他领悟得更彻悟呢?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这调子林枫在路过枯荣医院的兰芳苑时就不止听过一次,虽然叶孤鸿戏唱得绝佳,但是每每到了“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这一句就再也唱将不下去,兜兜转转来来去去皆是这一句,让本听得意犹未尽的人顿觉索然无味!只得叹惜一句,疯子就是疯子!
可是今日这话语却似乎字字落入林枫心间,听到后来,竟觉着是在唱孙阎夕一般。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孙阎夕也是一位女娇娥啊,就因为她武艺高绝,就因为她情深义重,你就让她硬生生承了男儿汉的命运!
慕容浅啊慕容浅,你就是这般待你的知己吗?
林枫的眸子映入枫叶飘的鲜红,红得刺目,红得生疼,愧疚自责中,他的眼睛一花,便一头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