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
水杯的余温还残留在手掌,林梓晟已经背对她走了很远。
三年前,她和林梓晟一起来到这所医院实习。林梓晟不知道,她不喜欢医生,也不喜欢医院。只是为了他,她将自己的喜恶全都抛诸脑后。
幸子以为自己是这样毫无顾忌,不计回报的爱着一个人。但她没想到原来所有无私奉献的背后都带着斤斤计较。
要不是那个叫许愿的女生出现,她还不会发现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及她的一个眼神。
她开始看见林梓晟路过那个病房时有意无意的朝里面望一眼,看见许愿站在那里,也会不自觉的远远站着望她。
在林梓晟自己都还不确定他是否是喜欢许愿时,她就知道他可能遇上了他的劫。
好在没过多久,许愿就从住院部里消失了。幸子觉得也许所有的事情还没变得那么糟,觉得也许她和林梓晟还有救。
毕竟许愿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林梓晟的生活,他每天还是跟着周医生查房,定时学习,像以前一样和她说笑。
他伪装的不动声色,让幸子以为一切都安然无恙。
若不是许愿第二次出现在林梓晟的视线里,她大概现在还是医生,和林梓晟一个科室。
许愿第二次出现距离上次已经有了两年半,她还是老样子,瘦削,弱不禁风。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像是病入膏肓。
真的,要是幸子知道这次见面会改变后来的一切,周医生让她帮忙下去拿病人B超检查报告的时候,她一定不会非得拖着忙的晕头转向的林梓晟一起去。
他们在B超检查室门外遇见许愿,她坐在椅子上望着手里的检查单发呆。林梓晟走过去跟她打招呼,两年半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反倒是许愿,望着林梓晟看了许久才试探的问:“林医生?”
林梓晟把许愿带回了住院部,缴费,找医生,让护士安排床位。明明只是打胎这样一件小事,在林梓晟眼里却成了重症,必须要处理妥当万无一失才安心。
林梓晟安排好了一切,就被周医生叫去了手术室。幸子看着许愿躺在床上,两眼无光,差点儿忘了她也就比自己小两岁而已。
幸子不是一个刻薄尖酸的人,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还是温柔的说:“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护士说,也可以找我,还有······”,幸子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林医生。”
许愿点点头,微微笑着轻声说:“谢谢。”
幸子望了一眼发怔的许愿离开了病房。
许愿的打胎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一个很简单的小手术,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哪怕许愿一直说着没事,林梓晟每天还是带着熬的汤来医院,俨然躺在床上的那个女生刚刚失去的孩子就是他的。
但幸子又清楚地知道,林梓晟没有成为这个孩子父亲的福气。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和许愿聊天得知了一切,许愿没有丝毫隐瞒,她也许觉得林梓晟是个好人,所以经常跟在林梓晟后面的幸子也是一个好人。
但,只有幸子自己知道她龌蹉的想法,她想从许愿口中套出故事的发展,然后添油加醋的讲给林梓晟。
这个孩子是前男友的,他们分手后,许愿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所以一个人来打孩子。故事很简单,简单到理科生的幸子不知道该怎样渲染这个故事。
没过多久,许愿的妈妈来到了医院,那个面容精致的中年妇女毫无风度的指着女儿破口大骂并让她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当时的场面引来了很多人围观,包括幸子,她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静静地看着呆若木鸡的许愿。
女儿的无动于衷让中年妇女气急败坏,伸手准备打许愿的时候,林梓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说:“孩子是我的。”
话音刚落,众人唏嘘不已。许愿目不转睛的望着林梓晟,微张的嘴说明她也很惊讶。
幸子无力的靠在墙上,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想必林梓晟应该连例行的查房都没有完成就中途听见护士们八卦折回来了。她想过他也许还喜欢她,她只是没想到他有这般喜欢她。
事情是怎么平息下来的,好像是林梓晟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许愿妈妈道了歉并承诺会对许愿负责,中年妇女才善罢甘休。
林梓晟为此被停职了一个星期,在医院这个人流量大,生死平常的地方,这件事情很快销声匿迹,不被人提起。
林梓晟停职回来,幸子递了辞职信。
她为了站在他身边,考医学院,学临床医学,初次解剖吐了三天,来这所医院实习前挑灯夜战三个月,实习结束忍着对医院的厌恶呆到了现在。
她没能向他证明她有多爱他,反而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她大概永远也不能告诉他,她爱他了。
从医院辞职后,她从事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文秘,要不是上司住院了,她估计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她站在熟悉的走廊,一眼就看见了林梓晟和许愿。只一眼,她就知道许愿没和林梓晟在一起。十七到二十七,她爱了林梓晟那么久那么久,深知他的举手投足透露出信息。
这么多年,许愿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倒是幸子,画着淡妆,烫着大波浪,穿着高跟鞋。以至于许愿和她擦肩而过都没有认出她。
医院的结构没有发生变化,甚至林梓晟的办公室也没有变。她驾轻就熟的拿出杯子接了一杯水送到了走廊。
幸子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林梓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目光淡然,幸子问:“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因为还不够痛。”林梓晟背着幸子回答。
“是吗。”幸子轻声问。
幸子摊开手掌,眼泪砸到了掌心。
她的呢喃只有她自己听见,我大概是真的痛了,累了,折腾不动了,要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