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金日殚在塞上已经调查了多日,他还真的查出来了些线索,一种说法是李广利时的匈奴犯边纯属是有人唆使的,要让李广利出征,然后又勾结匈奴单于,把李广利的作战方略出卖给了匈奴人,导致李广利大败,同时,在后面又去以查巫蛊的名义把李广利的家人全部捕杀。这铁鹰便是当时匈奴单于送给这人传话用的信物。金日殚一直暗中怀疑此人就是霍光。因为此事最大的获利者就是他。借此搬倒了李广利与刘屈牦两座大山,而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其它人如桑弘羊、田千秋之流的人物,虽然也可以说是受益者,但他们既没有能力与匈奴单于有这等联系的能力,因为他们没有军权,也没有那么大的动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李广利一死,昌邑王便不再可能是皇位的继承人了,这等于是通过搬倒了李广利而使朝中群龙无首,燕王、广陵王都不得宠,刘弗陵又年幼,这样大权自然就落到了霍光的手里。
而且金日殚见到了一个匈奴单于的近侍,他确认了这个铁鹰就是单于传信的信物。这个侍卫告诉他,这个铁鹰是当年单于派了个汉人去见一个汉朝的大官,留给他的凭证,后来听说那个人死了,这件信物便留在了中原。他只知道那个汉人姓封,叫做封林,当年在匈奴王庭时见过。金日殚知道后,心想必须要找出来当时的当事人才好,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个封林,便有了线索。他越想越担心,因为所有的矛头都似乎指向了霍光,这使他更担心着朝中的事情,,便打算尽快回京了。
刘贺府里却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刘贺出门一看,竟然是桑晴儿。刘贺自然欢喜,几年没见她了,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但一见面,却发现彼此性格还是没什么变化。桑晴儿见了刘贺也不施礼,只是淡淡地一躬。刘贺自然也是不拘礼数的人,两个人便以朋友的身份见了。桑晴儿早就听说刘贺回来了,而且是被告的身份。这些日子听爷爷说刘贺大概也没什么事情了,这才到宅邸来。
一见面,晴儿便道:“你那饮饼的生意不做了吗?”刘贺一笑,“当时只是玩耍而已。”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晴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件东西,告诉刘贺道:“这个是爷爷让我交给你的,”刘贺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册竹简,里面写的状告上官桀的状子,写的是上官桀如何纵容农奴在下面侵夺土地,贪赃枉法的。刘贺看完,便问道:“不知桑大人这是何意?”晴儿道:“爷爷没说,只是说把它交给你便是了。”刘贺想了想,便收了起来。又问晴儿,“这几年你可还好?”晴儿笑了,“我还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在京城里闷闷地活着罢了。”刘贺反倒感叹,“你在京城里还叫苦,你就不知道我在昌邑是如何了,”晴儿幽幽地道:“其实在昌邑可能反倒快活自在,没有人管你,远离了这京城也就远离是是非。”刘贺一笑,“桑大人一心为国,哪有什么是非?”晴儿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爷爷虽身为重臣,却也是整日的战战兢兢,生怕什么事情得罪了人,他自己为人又耿直,每天一回家就唉声叹气的,你是不知道,”刘贺倒是好奇了,“桑大人不是很受皇上的重用吗?”晴儿笑了,“是啊,越是受皇上重用的人,越是会树敌啊,”刘贺想了想,这倒也是。他知道,桑弘羊与上官桀一直不和,而上官又是霍光的亲家,桑弘羊在其中确实难受。他也知道,上官桀是个志大才疏的人,只是偶尔凭了军功封侯拜将,但在下面一直喜欢敛财,世人多有怨言。但今天桑弘羊让晴儿把这封状子送到自己这里,自己却猜不透是什么用意。如果是想要自己把这个送到皇上那里,其实桑弘羊接触皇上的机会比自己还多,如果是他怕与同僚的关系不方便,也用不着拐弯来找自己,自己本来现在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待罪之身。
刘贺也不愿多想,收好了竹简,只要晴儿能来,他便已经是大大的欢喜了。两个人便开始谈天说地了,本来刘贺就是个喜欢聊天的人,桑晴儿也是个奇女子,从小便如男儿一样,但也是对于儒家的经典不感兴趣,却对奇门遁甲,道术仙方等大有研究,这正对了刘贺的胃口。于是两个人高谈阔论起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
由于金日殚走的是驿路,他返程的消息早就让霍光知道了。霍光开始紧张起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王通的问题,否则不管霍光回来与否,他知道了自己私调羽林军出城,一旦报告给了皇上,后果不堪设想。好在霍禹已经回城,霍光便让霍禹持大将军府的命令,先把王通给抓了起来,罪名正是私自调动羽林军的事,霍光告诉霍禹,一定要先拿到大将军府的节令,然后销毁,再以此为借口除掉王通就是。霍禹知道事情紧急,马上去办。
武帝听说金日殚要回来了,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忽然宫里人来报,霍光父子进宫谢恩来了。武帝也不怀疑,心想正好试探一下,便让宫里人把他们领了进来,霍光父子一进宫,仍然是一脸严肃,二人穿着正式的绛紫色的朝服,向武帝跪拜谢恩,并祝武帝万寿无疆。武帝听了,倒也客气了一下,接着给二人赐了座,便攀谈起来。霍光又是一堆溜须拍马的话,武帝虽然早已听得千百遍了,但这次却忽然在内心有种反感,但脸上不便露出来,反倒一再地夸奖他们父子。聊着聊着,武帝忽然说起来皇后卫子夫,虽说后来武帝对卫子夫早已因色衰而爱弛了,但现在过去之后,总是想起她当年的万般好处来。武帝不禁伤感。霍光虽与卫子夫并无直接关系,但却又有着极深的关系,这时自然也跟着说起来卫皇后的贤明。但这次武帝并不像以往,谈到刘据之死便不再提了。霍光等人知道,这是武帝心头的一大禁忌,是不便表态的,今天武帝倒是感叹起来刘据的好处,并说出来了后悔的话。这也让霍光父子感到很奇怪。
武帝说了一会儿,忽然武帝起身,抛下霍禹,单带着霍光又来到了那间密室。打开机关之后,二人进去,武帝忽然拿起卫子夫的那件血书,递给了霍光,霍光恐惧地又看着上面写着的十六个字:“千古奇冤,妾生不幸,霍霍磨刀,昏暗未明。”武帝感叹了一声,道:“朕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你拿回去做个纪念吧,”霍光心头又回想起来当时触目惊心的一幕一幕。手里拿着手帕,呆呆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武帝忽然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感觉有些头晕,他坐了下来,竟然觉得有些站不住,只见霍光还是在那边站着呆呆地不动,便摆了摆手,叫他过来。霍光阴着脸过来了,一边象是要扶起武帝,但武帝感觉身子更软了,根本站不起来,只感觉霍光在他背后用手指重重地一顶,自己便不醒人事了。霍光见武帝已经晕了过去,拔出了一根随身带着的银针,在武帝背后刺了一下,随即,向外大喊:“来人哪!陛下晕倒了!”
听到霍光的声音,几个宦官赶紧跑了过来,但见武帝已经昏迷不醒了。他们忙着把武帝抬回到房间里,霍光见武帝已经被安顿下来,便让人速去传唤太医前来。不一会儿,太医到了,太医号了号脉,见脉搏已经很弱了,不一会儿,武帝病倒了的事情就在宫里传开了,赵婕妤与刘弗陵不一会儿也到了,霍光又让宦官们去丞相府等处通知诸位重臣。不到一个时辰,上官桀、桑弘羊、田千秋等几个人都到了,武帝犹自如沉睡般不醒。霍光问太医道:“皇上这患的是什么病症?”太医答道,“从脉相上来看,或许是中风,”霍光道:“刚才陛下见我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如此,”太医道:“这个病受了刺激之类的,可能也是有的,”众人都急,但也都没有办法,只能立在一旁。
武帝似沉睡一般,表情偶尔还动一下,似乎有种痛苦,太医给武帝灌了些药下去,武帝的呼吸似乎更均匀了一些,但就是不醒。所有人也都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守候在一旁。
过了半夜,大家仍然守在床前,赵婕妤已经是满脸泪水了,她虽然与武帝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也经常不满武帝的一些作法,但毕竟夫妻一场,如今知道他可能就要归天去了,心里也是极为痛苦。
沐阳也在宫里和众人一起忙活着,她一边扶着赵婕妤,却俯身发现了一件手帕,便拾了起来,却正是卫子夫的那件血书,沐阳不知是何物,便揣到了怀中。
沉沉的夜里,外面刮着寒风,屋子里油灯轻轻地晃动,外面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喊,人们静静地等着。
忽然武帝睁开了眼睛,嘴里也啊啊地叫着,但却说不出话来,武帝挣扎着,但却是没有用,他突然摸索着伸出手来,指了指霍光,又指了指刘弗陵,再指了指赵婕妤,便又倒下了,这次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又过了一刻钟,终于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