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金日殚回来之后,便带着金赏和几个随从以及孔如兵和婉儿出发去了敦煌。一路上,金日殚都在考虑这事情如何处理是好。他知道,一方面这行刺谋逆是大罪,必须要给皇上个说法才行;但另一方面,这件事情关涉甚众,如果大加搜捕,势必又起大案,前几年巫蛊一案,涉及到几万人,天下惊恐,已经让朝廷极为被动,现在这分寸须得把握好才行。
一路上,因为孔如兵与婉儿都非重要人物,对他们倒也算客气,也没有带枷,只是让兵丁盯紧了,得防止他们逃跑了,他们要是跑了,这唯一的线索几乎又断了。向西的路上越走越苍凉,敦煌也是新开的郡,原来这一带都是匈奴人控制着。现在虽然迁来了些人口,但与关西平原上到处是庄稼的景象自是不同。金赏一路上倒是好奇得很,这也问,那也问,不几日便来到了敦煌。通报了地方官之后,金日殚便让婉儿带着自己去找她家的宅子。婉儿带着他们来到了郊外,又走了很远,才来到一个村庄里。婉儿心里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开始不想带金日殚等人,但金日殚一番恫吓,她便受不了了。孔如兵也劝她,如果不能戴罪立功,怕谁也保不了她的。这孔如兵的心里倒是希望她赶紧全招了,也算将功折罪,便可以与自己一起远走高飞了。
一行人来到了一座村庄。这个庄子显然是屯田的村庄,房屋也都是新建的茅草屋子。婉儿却发现,村子里难得一片寂静。连行人都见不到。等走到了自家的宅院,更是见不到一个人。她敲了许久,也没有人过来开门。金日殚使了个眼色,几个亲兵用力一撞,门开了,大家进去一看。里早已人去屋空了。而且里面还有几堆早已熄灭了的灰堆。金日殚过去踢了几脚,里面什么残迹也没有留下来。再进到屋子里面,杂物等东西落了一地。但能看得出来,这些人走得也不算太匆忙,能带走的都尽量地带走了,带不走的也是从容地销毁了。
金日殚看到现场已经再难找到证据,想了想,便打算领着众人离开回郡守衙门去了。但孔如兵还在院子里转着,他忽然问婉儿:“你们原来一直是住在这里吗?”婉儿点头道,“是啊,夫人就在后面的那间房里,我就住在旁边的厢房。”孔如兵道:“那你们家里应当经常来人吧?”婉儿想了想,“倒是只有三将军等几个人到这里来,不过也就那么几个人,这宅子里主要就是我和夫人,还有两个孩子,他们男人来得多了也不方便,怎么?”
金日殚道:“那个三将军住在哪里你知道吗?”婉儿摇了摇头。
孔如兵却是进了夫人住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便出来了,向大家喊道:“他们不会走远,他们也就走了一个时辰吧。”
金日殚连忙和孔如兵一起进了房间,孔如兵指着炕上的一个瓦制的火盆,火盆外面还留着些灰烬,火盆里面还有半根未烧完的竹简,但已经看不到什么文字了。孔如兵道,“你家夫人肯定是最后离开这个房间的,最后又找到了一些物件,在火盆里给烧了,但因为着急要走,所以没等这火最后燃尽,便拍灭了走人的。”
婉儿奇怪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孔如兵道:“院子里的灰堆都是烧尽了的,如果有要烧的东西,肯定一起烧掉了,但肯定是后来你家夫人想起了什么东西,又回来了,在这火盆里面烧,最后感到时间紧了,要赶紧走掉,才扑灭了火盆里的火,怕人知晓,赶紧离开的。但从这灰尘上看,今早我们来时,路上正起大风,如果在这之前烧的,这烟尘定被吹走,现在这烟尘还在,定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内烧的。所以我料得,他们最后走时,还不到一个时辰,如果要追的话,还能追上。”
金日殚听了一惊,心想,这孔如兵虽然有些油滑之气,但这心却是极细,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但想,追倒是不必,也不知道往哪条路上去追,而且追上了,又能如何呢?就算抓住了这陈夫人施敬,她如果交待出来了诸多的四海帮持会众,难道还象巫蛊案那样全部诛杀吗?另外,其实和孔如兵想的不同,他想这四海帮既然是故太子旧部,敦煌郡肯定是有名册的,其实找出来线索并不算难,不如摸细了之后再做定夺。想了想,他反倒有了主意。告诉孔如兵道,“倒不急着去追,谁知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你既然这样聪明,我们每个房间都先好好搜一搜,看看还能找出些什么线索来。”孔如兵一听夸他,大喜,“谢将军夸奖,那我们就好好地找找线索,这么大一个院子,总会再找出些蛛丝马迹的。”
于是,几个人挨间屋子查了一遍。金日殚倒是没有看出什么线索来。但孔如兵却道,“大人,这里面我能看出几处线索来,第一,这夫人是个极为清洁之人,敦煌本是风沙之地,但这地面上却都极为干净,想来,她回来之后,虽然时间短,但还是都打扫过的。她去长安之后,如果院子里没有人住,几天之内,这炕上和地上都会布满灰尘了,但从灰尘来看,肯定是近两日打扫过的,从时间上来看,定是这一二日之内的事情,您想,如果她回来便急着要逃跑,如果不是极爱清洁之人,哪里还管得了打扫房间呢。第二,她走时是四个人骑着三匹马一起走的,想是她及两个孩子之外,还有个人。”金日殚大为惊异,“这如何见得?”孔如兵道:“方才我见了马厩,里面有三匹马的足迹,从马的足印上来看,从向外和向里的马蹄的深浅可知,驮的重量差不多,那么,定当是两匹驮着成人,一匹驮着两个孩子。而且看了马粪,刚落的不久,应该最后走的不超过一个时辰的。”金日殚觉得有理,但也不动声色,“你还看出了什么?”
孔如兵道:“这家的家主应当是姓陈。”金日殚一惊,他听吴安说过,行刺的是陈东的夫人,但这个孔如兵怎样知道的,便问道,“你如何得知?”
孔如兵道:“刚才我见一个没烧毁的匾额上,写的是舜满苖裔,说明这主人当是大舜后代胡满公一枝,当是姓陈。”
金日殚倒是对这个孔如兵佩服起来。
回到敦煌城里,金日殚要来了当年因太子一案流放人员的名册。在灯下仔细地观看。当时的军官多数都被人司给处斩了,流放到这里的多数都是中级军官和他们的家属。陈东已经是里面最高级的军官了。但陈东的名下已经注明,病死在敦煌了。下面的驻地倒也相符。但这其中都有谁参与到了四海帮其中,却是不好查清。他正自琢磨,忽然觉得外面有个黑影闪过。这时已经夜深了,有谁会在这时来到这郡衙,却是奇怪。
金日殚追了出去,却发现人影早已不见。但等他再回屋子时,却发现,桌上已经放上了一小块木牍,上面写着,明日子时,请移步城东树林一叙。金日殚甚是奇怪,而且也佩服那人的身手,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引开了自己,而且把木牍放进了屋中,这等身手比起自己来至少差不到哪里去。
当日,金日殚找来了敦煌的郡守,问他这些流人是如何管理的,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又特意问道了陈东,郡守知他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哪敢怠慢,一切都让人细细地查明。但金日殚问他四海帮之事,他却一点都不知道。金日殚想,这些流放之人建这组织,也当是极其周密的,定不会让郡守发觉,也觉得正常。他又让郡守找来几个对陈东的夫人施敬熟悉之人,他们都道,自从陈东死后,这陈夫人在家拉扯孩子,平时连门都少出的。金日殚倒是奇怪了,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成为四海帮的首领?熟悉她的人又说,她似乎也不会多少武艺,平时也没见她练过武。金日殚又找来婉儿,婉儿道,她家夫人平时偶尔在夜间时练下剑,也是这时教自己两招。金日殚又问婉儿,那除了三将军之外,平时陈夫人还与谁往来,婉儿说他只是在家里见三将军常来,别人便不怎么知道了。
金日殚想了想,又骑马带人回到了陈夫人的宅院。让士兵们把她的卧室挖开,果然发现下面有一条秘道的痕迹。但已经被人给填死了。金日殚让人重新挖开,发现,一直通到村子外面的一间草房,但也就断了。从填土的痕迹来看,并非是刚刚填埋的。而是已经有些日子了。金日殚想到,这一定是他们起身去长安之前就已经填上了。可能当时也已经想到了此行可能有去无归,这秘道以后也不再打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