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年前,仙魔一战,地覆天翻。
仙界尊主与魔界新王与九重天上斗法,九重天犹如染上血色,通红一片,难辨白天黑夜,一直维持了七七四十九天。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第一个没有红光的夜晚,天上漆黑一片不见月华星光。忽而,天际突现一道耀目的白光,随后一分为二,其一坠入人间东海边上的烟岚山中,一时方圆数里,犹如白昼,接近半个时辰亮光才渐渐消泯,另一道光,落往西北妖域方向,不见异象。
世人不知胜负,只观察到天上二十八星宿宫崩坏,偶有星辰石散落人间。那去往长生天的法阵被毁,得道者无法升仙。却两百年一场轮回,两仪玦星辰归位,九重天阵眼再开的传说流传世间。
于是世人一心想着练气修真,益寿延年,为的是等那功德修满,天眼再开之时,位列永生仙班,所以百多年间的求仙问道者络绎不绝。
时光流转,两百年期限将至。斗星隐耀,星辰石遥应传说,接连浮现人间,引发各方争斗,愈演愈烈。
天鉴宝年,七月。
东海之滨,烟岚山上。
晨雾同往常一样,好似白烟笼罩山间,远远望去,看不见寂静的山间桃色正盛。正是:
“东海多奇景,烟岚冠一绝。
晨雾漫山中,桃色藏云间。
渺渺天外峰,茫茫人间霭。
未知深几许,不见江南春。”
一只晨起的鸟儿立在枝头还带着惺忪睡意,却见几只白影从空中掠过,扬起清风吹动枝条沙沙作响,自是惊得飞起。
“啾——”一声急促的鸣叫划过长空。
再看山腰桃林之间,已齐刷刷落下数位身着蓝白道袍之人,皆是襟带飘飘,束冠齐齐,轻轻柔柔似飘花沾地。
那当先一人,年方二十左右,左配长剑,右系竹萧,银白色的剑鞘之上,镶嵌有浅蓝色萤石,微微作闪,正应北斗七星之列,独少开阳位一颗。
他面无表情,明亮的眼眸如那平静的湖面。清澈,又不起波澜。他环视周遭,仿佛要用双眼洞穿这浓雾,目光所到,好似漫不经心,却又巨细无遗。
四下悄无声息,诡异的宁静。
“树妖何必藏头露尾,现形相见吧!”他语气平淡,轻轻一语,却令空气微微一颤。他的双眼一直关注着晨雾那头的动静,他从不大意,不管任务或大或小。
同行的数人早就绷紧了神经,等话音一落,便迅速列开阵势,蓄势以待一场恶战。
毕竟派中极少出动这么多的师兄弟,这山间雾气又深,看不清形势,众人都好奇想看要捉拿的是何方神圣,好奇却又畏惧,内心有种难名其状的担忧。不过这当前一人,委实让他们定心不少。
安静的树林终于有了声响,虽早有防备,但这打破原有安宁的动静,不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咯吱,咯吱……”是树枝在不断摩擦作响。
在他们看不清的那端,林中最高大的一棵桃树晃动了三两下,抖落桃花片片,陈年老旧的树干显出人脸的形状来。他睁开漆黑的眼洞,浓雾之中,又是睡意朦胧,即使早习惯了山间的气候也还是看不清那所来之人。
于是他缓慢张口,询问来人,声线带着一种特别的沙哑,透着年久的沧桑,好像一开口便要从一段很远的故事说开。
“何人……扰人清梦?”他的缓缓的语速透着春来的慵懒,不似质问,更像一声招呼。
当先的少年已经判断出了声源的方向,淡淡说道:“紫华派,萧凉笙。奉师命前来擒你,速速受降。”
言罢,已是不容分说,他反手一指,悬挂左腰的佩剑脱鞘而出,直逼树妖。
那剑华光一闪,荡开晨雾,惊得树妖为之一颤,脱口而出:“北斗七剑——开阳!”心下不敢大意,已然抖擞精神。
话音未落,萧凉笙飞身向前,右手已握住剑柄,反手一旋,飞出数道剑气,螺旋交互着,直冲树妖而去。
林间正掉落的桃花被那剑气穿过,瞬间粉碎,犹如三月飘雪。
浓浓杀意,席卷而来,让老树不得不被迫应战。
轰隆!
只感觉大地一颤,那平地下钻出硕大的不可计数的根条。飞来的剑气直撞上,在树根上留下几多剑痕。
周围大大小小的桃树皆开始躁动不安,除去那盘根错节无法移动的,竟都靠拢了过来。
“师兄不必分心,小妖小怪自有我们对付!”那阵列着的众师弟御剑四散前去应敌。
萧凉笙也不分神,直向上冲天而起,跃然桃林之上。那树根快速生长,接踵而至。及至他脚下,正欲盘枝缚住他的脚踝,只见他轻轻一踮,借力向前,似那马踏飞燕,身段轻盈。
忽而俯冲直下,根条追之不及,只见他直甩出开阳,化作无数剑雨。
老树急抖身,枝上桃花散落大半,紧接着口中吹出雾气,柔软的桃花随气流而起,化作坚不可摧的屏障,剑雨砸在其上,好似暴雨坠在江面,噼里啪啦作响,尽皆融化其中。
那开阳剑真身却撕开一口,穿进屏障之中,老树不及反应,剑身已穿树干而过,竟流出与常人无异的鲜血。再看那开阳剑,却是滴血未沾。
老树一声哀嚎,已然遭受重创,空中的根条霎时都忘了前进,继而无力地落下,重重砸在地面,扬起烟尘滚滚,桃花漫天。
那开阳剑正将及地之时,只见萧凉笙翻转手势,开阳掠地而过,划出一道弧线,又穿屏障之破口而出,飞回萧凉笙手中。
萧凉笙停滞空中,趁势执剑指天,不停圈转,气流引起一阵飓风冲天而起。
时值山头朝阳微露,晨曦载曜,天色正晴,风眼处却凭空生出一道惊雷,只见其为剑所引而去,又顺着剑尖一指直冲着老树而去,顷刻间,那桃花屏障被荡为灰烬,须臾,又撞在树身,燃起熊熊大火。
冲天火柱,似要焚天,好像抗争命运的不公,却无奈止在半空。
烟雾中,老树一阵阵惨叫,被烧尽了残花,烧光了枝条,烧得只剩下那几百年的树干,不断冒着白烟。
老树虽伤不致死,却已经奄奄一息。山间的桃树都停止了异动,一切又恢复了宁静,毫无生机的宁静……
众师弟接二连三,御剑而归,无人带伤,皆是笑逐颜开。
那其中一人向前几步,作揖称赞道:“师兄当真剑术无双!”
“凉方,你这不是废话吗?师兄乃是凉字辈第一剑,师傅亲传的天清宫首徒,岂是浪的虚名!”凉川右手靠在凉方肩上,左手却在凉方的腰间捉弄得他痒得直笑着扭身。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尤其师兄那招‘剑引奔雷诀’最是出神入化,看的我是目瞪口呆。师兄又这般一表人才,难怪那正阳宫的苏泠之师妹要每天粘着师兄不放!”说着大家哄笑成一片。
萧凉笙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就像那千万年不变的天涯海角的冰山,而众人也都习以为常,自笑自的。
萧凉笙走近树妖的残躯,取下别在右腰间的九宫锁妖配。这锁妖配看似小巧,却是内里乾坤,有九个宫格,能将妖物收纳其中。正是天机鬼谷子所设计,不知缘何设计图外传。这等宝物便广泛流传修仙门派之间。
“紫华山天清宫:以形画意,剑引奔雷,失魂夺魄,果然不负盛名。却不知你这天下第一的修仙剑派几时管起我这逍遥山间,不问世事的散妖?”老树虽已气息微弱,话却说得流畅,只是沙哑不改,语气中那几分忿恨也是毫无避讳。
“事已至此,你却还不认错?你借那桃果诱引汴城、京梁之间往来的客商,吸人精魄,害人性命,逃得过那凡人的肉眼,却逃不出那浮生日月鉴。果是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寡言少语的萧凉笙一反常态,言语颇多,咬牙切齿,带着几分激动,又很快冷静下来。
原来因幼时父母便为妖所害,他又是历经千辛拜入紫华派,从此立誓一生降妖除魔,自是听不得这树妖的这番言语。
树妖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栽在你这毛头小子的手里,自愧道法修为不如,我却仍有一惑不解:我一生潜心修仙不知妖之修仙与凡人有何差别?为何咄咄相逼,赶尽杀绝?”说完却似又已释然,哈哈大笑。
笑声萦绕山间,听着却有种苦涩。
“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凉笙不愿再听,念动咒语,将那树妖收入配中,那平地多出一口巨大的陷坑。老树被连根带走,只留下周遭被烧黑的土地和散落的残枝败花。
他存在过,生机盎然。终究却成了一场荒唐一场梦。
得胜的师弟们正为任务圆满完成而松了口气,正欲凑到一起庆贺,萧凉笙忽然间的一句话,却又让大家神经紧绷。
“此间还有妖气。”虽然他的言语中透着更年不变的平静,众人却迅速进入了警张戒备的状态。
突然间的凝神屏息使得空气突然安静,让人分明得听见,树丛微弱的抖动声,而萧凉笙早已经判断出了方向,妖气从树丛的哪个部位散出也已经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