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柱没有走。
她的母亲没有拖拽到他。
当母亲拖拽儿子的时候,父亲沈贵坐在骨架另一侧的小山坡上时刻关注着人群中的动向。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的完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包括他自己。此刻,几年前,那个叫做李想的老师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了眼前:熊熊的大火、失控的人群、后坡上冲下来带着非狼非狗的狼或狗的李世敦、火刑柱顶端的父亲、那个关于《命运交响曲》的贝多芬和他背后的故事、李想那张悲凉无奈却坦然赴死的脸、李世凤惨绝人寰的哀求与尖叫……一幕一幕,本以为忘了,本以为产生于幻觉或是梦境之中,可此刻如同之前无数个此刻或是梦境一般再次从心底的某个角落冲了出来。他做对了吗?做错了吗?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将里李想送上火刑柱之后不久这个问题及就时不时的从脑海里迸溅出来,本以为很久不会出来了,但此刻居然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眼前的这一幕,活生生的这一幕,这么突然发生的这一幕,真是是常水沟百年以来传下来的规矩,是父辈们从外部某个世界带来的习俗,还是人心中的邪恶或是儿子口中的撒旦魔王,还是真的就是一起突然发生的意外事件。说实话,他真心不希望这个沟落里有人能够继续赶出诸如李世凤、李想那般挑战传统与伦理的事情,不希望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站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更不希望出现如同眼前这般事件的慌乱的无序。他想控制一切、主导一切,他希望常水村能够保持平衡,不管是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还是伦理上,他讨厌改变——那怕把把该死的马路修成柏油路或是水泥路,那怕将沟外的点引入沟里,那怕沟里的小孩子们都有了文化然后对传统对伦理对沟里的政治生态不尊敬——讨厌无序、讨厌现代、讨厌狂欢。眼前无序了?毫无疑问,眼前不受自己控制的无序是那个半傻不傻的二牛和他嘴里的那三个字引起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该解决问题,该处置也应当由我来,应当按照规矩……”可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一切业已晚了。人们开始尖叫、开始逃散。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他抓住了往外跑的老伴——他的妻子。
“有人往里面扔石头……你儿子还击。”
“别怕,到大石头那儿待着。”沈贵安排好妻子之后朝人群中心赶去。
“砸死她。”
“砸死她。”
“砸死。”
“我要妖孽来着吧!”
“白种的贱人。”
“沈柱,没你的事,你出来……”
“岳子梅,你让开……”
“……你们疯了吗?”沈柱大喊着,也许他的声音太微弱了,也许狂躁起来的人声音太过震撼,总之,沈柱的大喊淹没在了人群。无奈,他只好朝岳子梅和Linda方向靠拢。可正当他靠过去的时候,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一块碗口大的石头,那石头不偏不倚一下子就砸到了原本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Linda的面门上,鲜红的血染红了原本白嫩的面门。当已经断气的Linda面向人们的时候,眼珠一下子张开且变大了……谁也没有料到那个眼珠子会变大,且变到了如同一单一般大小。一阵寒流扫过那双眼珠子瞪到过的地方的人群,于是,一瞬江,整个世界安静了……
“死了,死了,死了……”二牛回过了头,突然念叨起来,“妖孽死了,妖孽死了,妖孽死了……
可念叨着、念叨着却没有了声响,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二牛,Linda哪里去了,伤痕累累的岳子梅哪里去了,沈柱哪里去了?
“哎,她怎么在人群的后面。”安静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个柔弱的声音说了一声,但大家都听见了,并且当人们回过头看身后的时候,发现是岳子梅。是的,岳子梅居然在他们的身后,她的满是愤怒与绝望的脸灰白灰白的、她的头发变成了雪白雪白的银丝。血肉模糊的Linda躺在她的怀里,他们坐在十几米的悬崖边,悬崖下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可当人们想要仔细听的时候,那惨叫声却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