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四)
多年后,祖籍甘肃平凉的文学评论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周飞如同十多年前的明枫、李世颖、马致远一般站在莫高窟前,莫名的伤感。那时一本出自散文家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已经很出名。《文化苦旅》里,余秋雨把道士王圆篆定格为罪人,把莫高窟定格为圣地。事实上,不管是多年前的明枫、李世颖、马致远还是多年后的周飞,站在莫高窟的一尊尊石佛、一张张壁画面前,不管他们是否读过余秋雨,他们所感受到的居然惊人的相似——震撼。
是的,莫高窟、阳关、玉门关、沙鸣山、月牙泉……当明枫他们驱车进入敦煌这一地界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眼前漫无边际的皑皑白雪和诉不尽的荒凉,他们看到了震撼,看到了远古——人类还未诞生,“舜逐三苗于三危”的现实与与神话分不清地界的远古。他们放佛看到了一个个落日的黄昏大月氏、乌孙和赛种人沿河而下、逐草而居的温馨,放佛看到了凶悍的匈奴对大月氏的荼毒,放佛看到了领带匈奴女月夜下匆匆西行的张骞,放佛看到了一骑骑汗血宝马在霍去病的带领下饮马酒泉,放佛看到了龙飞凤舞般书写的候瑾,放佛看到了匈奴、突厥、吐谷挥、吐蕃与汉唐王朝之剑一次次的你争我夺,放佛看到了一幕幕的尸横遍野、马革裹尸、流离失所,放佛看到了端坐在沙丘间、落日下述经念佛的宋云、鸠摩罗什、法显。敦煌,不管是多年后的周飞,还是多年前的明枫、李世颖、马致远,当他们驱车进入这一地界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进入的不是被改革开放后日益丰富的物质世界所淹没的荒蛮地带,他们进入的是属于征伐、宿命、别离、信仰……这些属于空灵的心里世界的乐园。
“世事无常,国土为难,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行为罪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
站在莫高窟的一座座大佛、一幅幅幽暗的壁画前,李世颖发现自己想到的居然是这些不知从什么书中读来的佛语,而不是如同往常一般在自己内心中如同魔鬼一般折磨着自己的此刻正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自己的舅舅明枫。这些佛语是从那本书中读来的或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呢!突然一幕闯入了自己的脑海。那是许多年前,自己只有十多岁,姥爷去世后,接连四十九天的的断断续续、忽大忽小的雨水中,情窦初开的自己如同小猴子一般躲在大人们无暇过问的角落看着院落中忙忙碌碌的人们。某一日上午,在前院的亭子内,舅舅端坐在一个叫做枯荣的大师面前,舅舅问对方三界五行中,人活着到底所为何事?大师给了舅舅一本叫做《天龙八部》的武侠小说。后来,舅舅在枯荣大师的如是我闻的建议下苦苦的读了很久,却始终未能参悟出其中的道理。许久之后的某一天,偶然之间,她在舅舅的旧书堆里翻出了那本书,于是也有模有样的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当她看到乔峰为了避免辽宋百姓陷于战火而自杀,段誉携王语嫣回大理的路上看到阿碧陪着慕容复和小孩子玩称皇帝的游戏时,曾有几句佛语出现在那段文字的夹缝中,那是几句用小楷注释着的文字:世事无常,国土为难,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行为罪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