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见到定时炸弹的时候,只剩下十五分钟。
说他不紧张,如同说被劫持的人质不渴望获得自由般可笑。他的手心发潮了,他绞动着手指,目光紧紧地黏在错综复杂的电路上。红线,蓝线。红线,蓝线。
剪哪根才能切断计时器?
炸弹的计时器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走着,滴答滴答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的手,攫取在场每个人脆弱而紧绷的心脏。
“秦木,你看这里。”张沐可的专业是计算机软件,电路课是他的基础课程,虽不如秦木专业,但也能提出自己关键的见解,“这里两股导线相互缠绕,没有塑料包衣却相安无事,是不是有点奇怪?”
的确是有点奇怪了。本来串联的电路,经这么一搭,不但没有短路,反而能正常工作。加之看似纷繁芜杂、使人毫无头绪的电路接法,秦木不禁怀疑,这两根搭在一起的导线,是炸弹设计者故意为之。
为了掩人耳目,有意将路线设计得如此复杂,然后不得不以把两条导线直接相连的罕见手法,来填满自己挖下的大坑。
那么,突破口一定是在“短路”的两根导线上了。秦木深吸一口气,用排弹部队提供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双色的导线,企图从中发现一点点玄机。从“短路”的两根导线看开去,经过复杂的串、并联,设计者甚至以一种花哨的手法设计了繁复的星型电路网。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时间愈发紧迫,秦木以最快的速度回忆了一遍电路学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基尔霍夫定律,一阵欣喜,所有的断片在电光火石间接通。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邱桐在携带炸弹的飞机外,用对讲机联络着鹰隼部队。该死,这种紧急时刻,竟然被堵在了路上!早知道应该直接乘直升机来!邱桐咬牙切齿,不断和鹰隼部队的老队长、老牌拆弹专家汇报眼前的情况。
“小邱啊……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只希望你找的那个学物理的教授,能够化险为夷……”老队长叹息道,东方飞机场明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秦木心神已定,一挥手,招呼来一位拆弹队的队员,道:“我想明白了,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秦木,你……”张沐可有些犹疑不决,“还有十分钟,你真的有把握吗?”
“你还婆婆妈妈什么?”秦木几乎是吼出来的,过多的言语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没时间和他废话了。
“来,先剪断这根黄色的配线。”
目光都集中在年轻队员水中的小剪子和导线塑胶的交接处,寂静地像是失去了时间。
“咔嚓。”
计时器平静地向前走了一秒。
“好,接下来剪这根……”负责操作的拆弹队员对秦木的话亦步亦趋。他不了解秦木的底细,此刻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
“只剩下交缠的两根导线了。”张沐可小声地提醒道。
是啊,只有两根了。秦木目眦欲裂,颤抖着声音道:“剪这根,躺在下面的这根。”
没有谁能看出门道,两根导线有何不同?
也许,只有秦木才能看出,这两根导线,哪根意味着生存,哪根意味着死亡。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或者,漫长到从顾昕明杳无音讯到现在的时间跨度。
秦木笑了,自信地笑。他很久没有如此胸有成竹,即便她不在他身边。
他知道,一旦剪断连接着计时器的那根线,今天惊心动魄的这一切就可以假装从未发生过,然后,他照样可以踏上前往法国的飞机,去找她。
“呵呵,剪吧。”
队员谨慎地瞅瞅秦木,又瞅瞅张沐可,最后把目光落在他的头头身上。
“剪!”
炸弹顺利拆除的时候,秦木的白衬衫已湿透,里面打底的汗衫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