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再也没见到顾昕明来学校。
白昼一天天拉长,正午的影子随着一套套发下来的模拟卷变得越来越短。秦木习惯性地看向身旁空置的座位,他早就叫张沐晴不要给明明留试卷了,他知道,就算留了,她也不会做的。
张沐晴问他明明怎么了,毕竟他是班上除了林老师以外唯一一个在顾昕明出事后与她接触过的人。按照他和林老师的约定,他说不知道。
当天张沐晴败兴而归,结果每天不依不饶地消息轰炸秦木,有没有得到明明的消息。
这回他是真不知道啊。
电话打不通,游戏里他被她删好友了。他曾一度怀疑她是为了和他赌气删了好友,好一个人在虚拟世界里逍遥自在,因而他开着未迟的大号,或者注册了小号,达成了全部世界地图开启的成就,也没发现她的踪影。
她不再上游戏了吧,正如她不再来学校,进入他的生活一样。
就好像失去了支撑物而坍圮的老城墙。
秦木去办公室领全班的高考材料。六一儿童节过去没两天,办公室内还残留着教职工子女欢度六一的彩带和气球,他记得六一那天素素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玩的很开心,以至于十分熟稔地跑到他脚边,拉着他的衣角说:“木哥哥,你多陪陪我嘛,你和明姐姐考上大学后,我们就没机会再见面了。木哥哥我好喜欢你的。”
你明姐姐要高考呀。他对着手里一沓厚厚的准考证出神。如果一份准考证就是一个人高考后的未来,那么她的未来此刻也在他的手上。
可惜他抓不住。他连他自己的未来都无法掌控,遑论桀骜不驯的她。
那天,林老师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仿佛不是一个when引导的特殊疑问句,而是why引导的不符合语法的怪异的祈使句。
秦木,你为什么而来。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选择把顾昕明的准考证放回讲台。交公前,他忍不住地把她的考场和座位号牢牢地记在脑中。
“放她桌上吧,她会来拿。”林绎峰朝着自己的大班长似笑非笑,秦木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看顾昕明的空座位,又扭头探询似的看向林老师。
差一点遏制不住,脱口而出,“真的?”
仿佛一个很久的承诺终于被兑现。
林绎峰在班上集体讲了一些琐碎的注意事项,学生们在台下边看古诗词默写手册,边一心两用地听着,他该强调的强调,不重要的照样照本宣科又苦口婆心地和他们啰嗦一遍。对他来说,他不是第一次带高三毕业班了,他明白,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节班会课,也就这样。
不管是群情激奋考前誓师,还是温情款款依依不舍,最后的最后,有的人还是会散落天涯。
顾昕明依旧没有来。
做大扫除的同学散光了,秦木等得有点不耐烦。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顾昕明的准考证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背景是橘黄色的夕阳。
林绎峰似乎对顾昕明要来这件事很有信心,秦木私底下猜测是她给林老师打了电话什么的。静校的钟声敲响,他虚掩教室的门,拐下楼梯。
她的考场,到底是高三二班,还是高二三班?
记不清了,正如他已记不清他多少次质问自己:“你为什么而来?”
始终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的身后,视线的死角处,少女固执地摩挲着崭新的封塑准考证,仿佛汲取着上面残留的某个人的体温。
包括秦木和林绎峰在内,没有人说谎。从十七岁结束的那个冬天起,没有人再见过顾昕明。
谁知道直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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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八月最后一天。顾昕明和秦木少年时候的故事刚好结束。
青春年少,和八月末渐凉的天光一样,总有一刻走到尽头。
八月是他们的长安。九月,你计划的秋天已褪去童话的色彩,一个真实的现在可以开垦一万个美丽的未来。
九月快乐!